
「檢察官怎麼看戀人的關係?」汝珍放下筷子,一副好奇的樣子看著始木。「就是人和人的相處發展到那一步的時候,對於這種關係會怎麼看待?」
「我沒有過那種關係,也沒有特別關心過其他人的生活。」始木停了一下,又補充說明。「倒是離婚的官司接過幾次。」
「那有什麼心得嗎?」汝珍撇了撇嘴,一副了然的表情繼續聽下去。
「人會因為不瞭解而吸引,也會因為瞭解而分開。」
「就是說啊。」汝珍洩氣般回答,一手撐著臉,另一手用筷子在碗中轉著剩下的麵。
「工作上遇到的問題嗎?」始木試圖從汝珍的臉上讀出多一點訊息。「朋友?」
「是工作就簡單多了,」汝珍嘆了口氣,繼續繞著碗裡的麵。「還記得之前跟你說過那個,三月剛結婚的朋友嗎?」
「……和張刑警也是朋友的那位嗎?」始木在記憶中尋找曾聽過的人物。
「對,就是她。」汝珍拿起筷子在空中比劃著。「所以說人和人交往就是這麼麻煩,在一起前說什麼一輩子,在一起後見到了原本的樣子一天都嫌多。明明是因為相愛在一起,結果卻成了傷害彼此最深的人。」
「警監……是有什麼陰影嗎?聽起來像對這種事很有經驗。」始木眨了眨眼,接收到對方瞇眼瞪回自己的眼神,不解地回望。
「什麼啊,我看起來像有什麼陰影嗎?居然讓你有這種感覺。」汝珍把筷子轉向,像審問犯人般指向始木。「檢察官在……那手術之後,就一直是這樣過著生活嗎?」
「是。」始木看了一眼見底的湯碗,又抬起頭,眉毛微微上揚像在詢問對方為什麼有這樣的疑問。
「說到這個,和檢察官交往的人不能有秘密呢,」汝珍笑了一下。「感覺什麼都瞞不住。」
「人和人的交往,是建立在瞞騙之上嗎?」始木輕皺了眉。「如果是這樣……」
「不是啦,太認真了,我的意思是說不定連驚喜都不會有驚喜的感覺,」汝珍一下子笑開了。「不管做什麼都會被提前發現,整個人都被摸透了的感覺。」
「所以,如果我身邊有這樣的人的話,會是因為瞭解而被吸引嗎?」始木偏頭想了一下,思考著這個問題是否會在自己身上反向而行。
「說不定檢察官就是適合這樣的人呢,誰知道。」
「警監呢?」
「我嗎?不曉得,」汝珍眼神透著路邊攤的帳篷縫向外望去。「不知不覺就忙了這麼多年,犯人永遠抓不完,連認識新對象的時間都沒有;所以很多警察最後都是和警察在一起,我們的世界太狹小了,選個可以理解自己工作的人,就不用解釋太多了。」
「解釋?」始木重複了汝珍說的話。
「嗯,怎麼了?」
「想到那幾次官司,分開的人們總是要求對方給自己一個解釋。」
「是啊,一個讓自己可以徹底心死的解釋。這樣就可以不用再愛了,畢竟曾經那麼愛過啊。」汝珍抿了抿嘴,無力地往遠方望去。
「警監也有這樣深愛過人嗎?」
「愛當然有過,但總覺得不到深愛這種程度,可能也因為聚少離多,連分手都不是很難過。」汝珍輕扯了嘴角,往杯中倒入燒酒。「還以為自己也是付出了很多,但又覺得好像沒有。」
「所以,」始木想了一下又開口。「警監也是因為瞭解而被吸引的人嗎?還是不瞭解才有興趣呢?」
「我嗎?應該會是前者吧,我是日久生情派,什麼一見鍾情的,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汝珍舉起了杯子後一飲而盡。「沒有花時間摸透一個人就把自己交出去的話,感覺有點不負責任。」
「為什麼?」
「有點像是,要對方全盤接受好和不好的樣子,但這也很矛盾,」汝珍扁嘴後,又嘆了口氣才開口。「不花時間不會瞭解一個人,但如果瞭解那個人卻發現不合適感覺又是浪費時間。」
始木轉了轉眼睛,皺了眉思考著,隨即又鬆開眉頭像放棄了什麼。
「怎麼了?」看著始木的反應,汝珍開口問道。
「沒什麼,」始木眨了眨眼看向汝珍,看著對方等待自己開口的眼神。「只是沒想到自己也會有討論這話題的一天。」
「檢察官的腦袋裡,還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思考和討論,動過手術這件事無形中鉗住你可以想像的可能。」汝珍撐著下巴分析著。「這的確是難以改變的事實,但不代表它不能改變。」
「想像的……可能嗎?」
「是啊,雖然不知道讓你試著改變是不是好事,但總覺得人生中有很多事,不去嘗試一下有點可惜。」
「比如和人的交往嗎?」
「嗯,大概是吧。」汝珍點了點頭。
「在朴武成案子那陣子,曾經和人說過,我這輩子身邊都不會有人。」始木忽然提起舊話題讓汝珍有些驚訝,他們的話題開始不限於案件後,很久沒有回到當年的故事了。「這種感覺到最近似乎有點動搖。什麼樣的人才會選擇在我身邊,我又有什麼資格去選擇人,這種事情就像是一開始就被摒除在外。」
「摒除在外嗎?」汝珍垂下眼,因此錯過始木看向她的眼神。「連討論人和人相處都像是在辦案呢,檢察官。」
「外星人的世界不曉得是不是也像人類這麼複雜。」始木眼神往上方望去,像是透過路邊攤的帳篷看到了天空。
「宇宙這麼大,人類這麼多,總有一個能理解檢察官的。」
「最近徐檢察官也這麼說,」始木沒有說出東載直接指名的事情接著反問。「會有這種人嗎?」
「一定有的。如果有一天真的找到這個人,我一定要看看對方是什麼樣子,那個人一定會教會檢察官很多很多的事,才會讓我們檢察官……。」汝珍像是透過始木看見了另一位人影站在他的身邊,明明語氣充滿好奇,眼神卻有些與之不符的惆悵。
「警監。」
「嗯?」
「我們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呢?」始木想起東載自從知道了他在原州後,就不時跑去找他吃飯的事,而通常在他說個不停後,話題最後總會停在這句話上面。
「我們?什麼我們之間?」
「我不太確定這種感覺應該怎麼形容,但看見警監笑的時候會覺得很好,之前檢警搜查權討論那陣子,看見警監不開心的樣子,也讓我感到有些鬱悶。」始木的手指在桌上點了點。「這是人和人相處時,會出現的正常情感嗎?」
「這個……,」汝珍覺得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但又想起始木的狀況,才順利拉回心神。「可能要取決於影響你的程度,才能定義是朋友或者是……更多的情感。」
「更多的情感嗎?又是什麼樣的程度能定義呢?」
「檢察官,感情這種事情沒有辦法實際化。就像是『愛能不能用公式算出來呢?』這麼抽象的問題一樣,這方面你只能靠自己去感覺。」汝珍忍不住笑了出來,像想起什麼再度開口。「比如說,以檢察官思考模式的話,那個人……,嗯,可能要像湯飯一樣,是在你大腦構造裡可以單獨寫進去的存在。」
始木的手機忽然震動,等汝珍用眼神催促後他才接起電話。汝珍看兩人也吃得差不多,便開始收拾東西。
「是,好,我知道了。」
「要送你回去辦公室嗎?等等可以讓計程車先送你回去。」
「不用,是明天的會議通知。」
「好。我去一下洗手間。」
「好。」
待汝珍回到座位上時,就看見始木遞來一張紙。
「這是檢察官的大腦構造圖嗎?什麼嘛,畫得和我差不……」沒說完的話斷在看見自己名字的瞬間。「這個……?」
「警監教會了我很多事,」始木歪頭想了一下。「也是少數相信我還有情感的人,剛才想了想,把警監的名字寫進這張構造圖時,又出現了那種無法形容但很好的感覺。如果,警監的大腦構造圖裡也還沒有那個名字的話,可以和警監一起寫下那個名字嗎?」
「什麼?誰?名字?」汝珍覺得一定是酒喝多了,才沒能理解和始木的對話是不是在同一頻率上,怎麼和平時一樣的飯局忽然有了沒出現過的對話。
「我的名字,請警監考慮一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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