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始木抬頭看了看剛被關掉的客廳電燈,藉著螢幕的光線看著縮進左邊的身影,輕聲嘆了口氣,把手中的卷宗疊整齊放在桌上。
「為什麼看電影要關燈?」始木看著對方拉起腿上的棉被騰出身側空間,會意地湊了過去。「今天打算看什麼?」
「午夜冤靈,檢察官有聽過嗎?」汝珍抿了抿嘴,從始木蹙緊眉頭知道對方猜到自己打算做什麼。「檢察官會害怕嗎?」
「警監呢?」始木沒有回答,而是轉過頭盯著汝珍。
「看電視。」汝珍推開直視自己的臉龐,把注意力放回螢幕。「這麼冷的天就是要躲在被子裡看電影啊。」
然而電影進度還沒過半,始木已經感覺到左手臂被枕得發麻。
「警監?」始木扶住了汝珍即將滑落的頭,小心地彎下身拿過被對方緊握在手中的遙控器關掉電視。
「演完了?」汝珍瞇著眼抬起頭,腦袋不太清醒也能感覺和對方過近的距離。
「……嗯。」
「檢察官覺得可怕嗎?」還沒從對方口中聽到回答,倒先感覺到始木唇上的溫度。
「為什麼會選這部片?」
「因為想看。」
「還沒演到重點,警監就睡著了。」始木自己的手在黑暗中被握住,想起檢警會議頭痛那時,被汝珍扶著自己那時的畫面。「最近工作很累嗎?」
「人啊,每個月總會有幾天比較累。」汝珍感覺對方瞬間身體僵直,隨即伸出另一隻手幫自己把棉被蓋好。「喔?我們今天在沙發睡覺嗎?」
「沒有,」始木頓了一會兒。「我以為警監還要再聊一下天才回房間。」
「也可以回房間再聊。」
「想起警監在西部地檢時睡在辦公室的事,剛睡醒就能討論案情這件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始木接收到對方不解的眼神,又開口解釋道。「事務官總說午休過後腦袋像忘了鎖緊螺絲一樣。」
「這是坐辦公室和跑現場的差別吧?」汝珍側過臉。「被調去情報局好一陣子後才習慣那裡的思考模式,總覺得像是腦袋退化一樣。」
「也不完全是退化,應該是進化成另一種適應生存的樣子。」始木感覺對方握緊自己的手。
「這種話從檢察官嘴裡說出來很有說服力,那老了呢?」汝珍點點頭,笑了笑。「檢察官要怎樣讓人釋懷這種感慨的感覺?」
「接受自己改變的過程?」始木皺了皺眉。「不是被改變,而是選擇改變的過程。」
「原來也可以這麼解釋……,」汝珍看了眼窗上因溫度而染上的霧氣。「檢察官,那我們可以一起見證彼此的這個過程嗎?」
「警監,是願意和我一起變老嗎?」
「檢察官呢?變成老檢察官和老警監,」汝珍想像兩人駝著背還去查案的身影忍不住大笑。「那個畫面……太有趣了。」
「到那時候應該都退休了。」始木猜到汝珍想像了什麼畫面,嘴角也跟著上揚。
「話說回來,我和檢察官差了五歲呢,」汝珍想起上次去始木家看見他為數不多的童年照片。「我還在派出所努力工作的時候,檢察官已經處理了好多案子,什麼案子都親力親為嗎?」
「親自去瞭解比交付給他人更容易。」始木深吸一口氣。
「唉唷,看看這裡,」汝珍伸出手拍了拍始木的肩膀。「這裡有個把大韓民國都扛在肩上的清廉檢察官哪,難怪那時候走路老拖著步伐,像是要被壓垮一樣。」
「現在呢?」
「抬頭挺胸多了,」汝珍笑了笑。「檢察官終於找到了可以一起守著海岸線的人呢。」
「是。」始木笑了一下。「警監也找到了能一起變老的人。」
「原來檢察官也不是很介意年紀嘛,我記得那時候說檢察官的語氣像是第五共和國的人,介意得不得了。」汝珍伸手碰了碰始木的臉頰。
「沒有。」
「檢察官,口是心非的時候有點……可愛。」汝珍捕捉到始木轉瞬即逝的癟嘴。「上次喝醉酒的時候也是,第一次看到檢察官喝醉的樣子。」
「我做了什麼?」始木眨了眨眼,記得自己那段記憶斷片,一直找不到機會詢問。
「我還以為檢察官突然要討論正在處理的案子,拿過我的筆記本,就是那本我帶在身邊那本,」汝珍一邊重演當時對方的動作一邊激動說著。「接過去後,居然在上面畫畫!」
「我嗎?」始木快速地眨了眨眼,努力回想卻只得一片空白。
「一邊說著案子,一邊畫著比我更糟的畫……」汝珍笑到沒辦法接著說完,看著始木皺著眉頭。「我拿來,啊不行……好冷。」
「我真的……做了這件事嗎?」
「是真的,就跟睡覺會抱很緊這件事一樣,喝醉酒是什麼樣子也沒有人告訴過檢察官對吧?」汝珍縮回棉被中,再度貼近始木。「沒關係,以後我會擔任好這樣的角色的。」
「好。」
「不過現在要怎麼辦?連腳都不能踏出棉被要怎麼走回房間?」
「警監……原來不是只有喝醉的時候才會提出這種要求。」
「啊……好冷啊。」避開視線的汝珍感覺始木握住自己的手,拉著自己從沙發上站起走回房間。想起剛在一起那時,兩人在查完案發現下雪了,始木主動牽著自己的手努力往前走的身影。「檢察官。」
「嗯?」
「我不會放手的喔。」汝珍晃了晃握緊的手。「這裡。」
「我也不會。」始木認真地看著對方,想起很久以前兩人在電話中的對話。「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最近想到很多以前的事。」
「是檢察官改變的過程啊,選擇改變的過程,」汝珍重述不久前始木剛說過的話,棉被中再度擁住對方。「不是嗎?想起了什麼?」
「很多的……禮物。」始木看了眼汝珍貼在牆上的畫,比去她舊家烤肉那時又多了很多,有幾張他不想承認但很明顯就是畫自己的畫。
「那時候還嫌棄地不得了,怎麼了?」汝珍推了推始木。「在跟我討禮物嗎?」
「沒有。」始木看了眼斜睨自己的汝珍,嘆了口氣。「唉……。」
「用生命嘆氣呢,我們檢察官。」汝珍有些不滿地噘起嘴。
「之前有一次和警監約在案發現場外,等待我停車的時間去玩了夾娃娃機那次,」始木偏過頭,抿了抿嘴接著說。「站在旁邊看著警監努力想夾到自己想要的那個娃娃的感覺,有點特別。」
「為什麼?」
「像是看著警監從那個世界,努力尋找自己想要的樣子。」
「果然除了外星人也會想很多事情呢……,不過不對,」汝珍抬頭看著始木。「是在尋找和我一樣的人,所以找到了和我一樣的檢察官哪。」
「一樣的?」始木看向對方,以眼代手在對方臉上滑過。「哪裡一樣呢?」
「都有眼睛鼻子嘴巴。」看著始木沒有怒意的蹙眉是汝珍的新樂趣。「檢察官。」
「嗯?」
「你有女朋友嗎?」汝珍學著當初始木的語氣及用詞如願換得對方發紅的耳朵一對。
「有。」
「那檢察官為什麼會選擇對方當女朋友呢?」
「因為她和我一樣,」始木移開目光,思考了一下。「有眼睛鼻子嘴巴。」
「唉唷,有人說情侶啊夫妻都會越來越像,不管是長相還是說話語氣,」汝珍伸手在始木臉旁比了比。「看來檢察官很好地示範了呢。」
「警監也不惶多讓。」
「我們學習能力這麼強,以後孩子不就更厲害了?」
「……是。」
「是?……」汝珍忽然覺得暖氣似乎開得太強了。「好像有點晚了呢,晚安。」
「是,晚安。」
「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晚安可以說吧?」
「是。」
「那祝檢察官有個好夢。」
「警監也是。」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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