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監想說什麼嗎？』始木快速地鍵入文字按下送出。
『什麼？』對方丟來一句，並沒有隨之前對話習慣跟著貼圖。
『剛才顯示警監正在打字，但等了一陣子都沒有看到訊息。』始木老實地輸入文字。畫面又像剛才一樣，正在輸入但沒有新的內容。
『被發現了啊......。』始木看著訊息顯示的時間，明明只有一分鐘，但那個提示的訊息卻讓他感覺像是過了一個小時一樣漫長，他大概能猜到汝珍現在可能狀態不太好，從沒有任何貼圖和這兩句略帶距離的回應便足以判斷。他有時候覺得汝珍藏得很深，卻也簡單地容易解讀。
『是案子的事嗎？』始木輸入完便看了時間，雖然他們都有可能是在這時間仍留在辦公室的人但沒來由的直覺讓他判斷她並不在家。『警監在家嗎？』
『在醫院。』汝珍簡易的回答似乎會讓人感到誤會，隨即又來了一句。『因為案件相關人受傷的關係，我沒事。』
『發生什麼事嗎？』始木看了眼夾在螢幕旁讓他練習微笑的那張畫，已經隨著時間逝去而有些泛黃。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他正在和汝珍聊著天，他們正在同一個時區內，卻讓他覺得這個螢幕把兩人分隔得好遠好遠。
『檢察官，知道什麼是寂寞嗎？』汝珍才丟出一句話，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收回。『沒什麼特別的事。』
『為什麼收回？』始木猜測汝珍並沒有預料到他此刻專心和她聊天以至於那一閃而過的句子馬上被他看見。『現在在哪間醫院？』
『這不重要。』汝珍只是冷淡地回應。
『現在，』始木的手指在鍵盤上停留了一下，蹙眉思考著這種感覺。『似乎就感覺有些寂寞。』
『什麼意思？』汝珍看來並不太忙，總是訊息一送出便顯示已讀。
『我不確定這種感覺是不是就叫做寂寞，只是明明和警監講著話，卻覺得好像也不是在講話的感覺。』始木一邊試圖辨別這樣的情緒一邊思考著要不要打電話，手機忽然就亮了起來。「警監？」
「檢察官下班了？」汝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看來是找了個沒有人的角落，她的背景一點聲音也沒有。
「還在辦公室。」始木的手指輕輕在鍵盤上敲著，猶豫著怎麼開口。「警監，還好嗎？」
「要說好好像也不是，要說不好也說不上，」汝珍停頓了一下。「大概就是那樣吧？」
「案子相關人，狀況還好嗎？」始木直接離題地開口。
「還好，目前生命跡象穩定，」汝珍為始木總是更關心重要問題感到有些心酸又覺得了然於心。「為什麼突然問起別人的事？我以為檢察官是為了案子才打算傳訊息問我。」
「一開始的確是為了案子，不過案子相關人的狀況如果不好，感覺警監的狀態也不會好，所以直接問對方的狀況便能讓我知道警監的狀態以及適不適合詢問案子。」始木一向直接的回答讓汝珍失笑。「但現在聽來他的狀態是穩定的，警監卻還是聽起來很累，我不太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他沒事當然最好，只不過在醫院好像突然會看見更多平時看不見的，才會突然覺得好像有些……沮喪？」汝珍聽起來有些氣餒。「其實仔細想想也沒有什麼事。」
「雖然我不確定我是個好的聆聽對象，」始木瞥了一眼辦公室外已經熄掉的燈後開口。「但也許可以聽警監說說話。當然，如果妳願意說的話。」
「檢察官現在要身兼垃圾桶嗎？」汝珍扯起嘴角，想起很久以前他還在統營那時的通話。「真的也沒有什麼，只是，就，這些話聽起來真的很沒有重點，即使這樣也沒關係嗎？」
「嗯，有點好奇。」始木用她曾經說過的話回覆她，讓他覺得和汝珍的距離好像近了一點。
「案件相關人今年年事已高，是在睡夢中忽然停止呼吸的，他的另一半好像因為他的狀態而總是會在半夜醒來，這一次才來得及將他送來醫院。」汝珍那一頭忽然傳來匡啷一聲，她似乎買了投幣飲料。「讓我忍不住思考，那些獨自生活到老的人，或是生病的人，真的發生意外的時候怎麼辦。」
「警監都說了意外，那些就不是可以預防的事情。」始木站起身輕輕摸過櫃子上的合照。「就算身旁有另一半，也不見得有能力可以挽回這些事。」
「說得也是。」汝珍不曉得是認同還是反對，說完話之後安靜了好久。「只是在想啊，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又或是我會怎麼做呢？」
「警監的這個困擾看來最重要的是要先有另一半，」始木抿起嘴。「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警監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
「檢察官呢？有可以設為緊急聯絡人的對象嗎？」汝珍自嘲似地回答對方。「如果我們都沒有另一半的話，老了一起去住養老院如何？住在隔壁床那種，散步的時候說不定我還可以推著檢察官的輪椅一起去曬太陽。」
「為什麼我得坐輪椅？」始木反問，腦袋忽然出現那樣的畫面而勾起了嘴角。
「檢察官大我五歲不是嗎？沒有道理我會先坐在輪椅上啊。」汝珍也許也想像了那樣的畫面，聲音聽起來沒有剛接通電話那時鬱悶了。
「照前線警察總是過度操勞自己的身體來看，警監也許會先老化也說不定。」始木想起第一次見面就追著他的車子跑的身影。
「檢察官總是自己跑出去逮犯人聽起來也不惶多讓，還有檢察官知道說女人老是很沒禮貌的事嗎？」汝珍笑了一下，想起特檢案子後她難得塗上的口紅卻只換來一句『很奇怪。』她似乎對於電話另一頭的人期望太高了。「算了，檢察官大概是真的不知道。」
「……，現在知道了。」始木忽然接了這句反倒讓通話陷入沉默，就像剛才文字訊息一樣，都在等待另一邊繼續開口。
「人說話總是拐彎抹角的，檢察官也是這樣的角色對吧？玩著文字遊戲一樣地過著日子。」汝珍很輕地嘆了口氣，她想起陪著案件相關人一起來的那位另一半，明明擔心地要命卻在狀況穩定清醒之後開始嫌棄，那種被包裝後的『以愛之名』讓她難以理解。
「上次警監說喜歡的那個句子不是也拐彎抹角的嗎？」始木回道，他想起前不久喝醉的汝珍忽然對著他說了那句話。
「什麼句子？」汝珍認真回想卻什麼也沒想起來。
「明明就沒有月亮卻一直對我說『今晚的月亮很美。』要我回家好好更新一下我的腦袋，還要我不要滿腦子只剩下六法全書。」始木略帶賭氣的口吻反倒讓那句話顯得有些曖昧，汝珍尷尬地扶著額頭。
「我說過那樣的話嗎？啊，是喝醉的那天對吧？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汝珍抓了抓耳下有些翹起的髮尾。「對於那天的醜態我真的很抱歉……，再有下次就拜託當作什麼都沒聽到。」
「但我也有話想說，」始木手指輕輕摩娑在唇邊，他決定開口，在他們都沒有另一半得去養老院之前，在下次對話隔著螢幕卻又會感覺到距離之前。「我的心聽見了（마음이 들어요）。」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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