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的汝珍不太一樣。』
始木的視線隨著已望著樓梯口新種植的植物失焦好一會兒的汝珍想著。他們維持這樣的關係好一陣子了──比起以前更加頻繁地約在汝珍家門前的空桌,喔對,她房子的租約到期後又找到了間能看見南山塔的屋塔房,所以又有了屋外的空間可以讓他們像正常的上班族一樣,一個月撥出一個週五的晚上一起外帶點宵夜和酒,在夜晚的涼風中分享一些沒有公事的生活。
一開始的汝珍話很多,對於能夠像這樣把始木拉入凡人的世界感到新鮮,什麼話題都想分享,什麼雞毛蒜皮的過往都拿來當作交換始木故事的籌碼。直到沉默的時間變多卻也不會感到負擔,直到汝珍開始讓一手的啤酒變成更多的種類,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存在感變多的是酒。
「檢察官,你知道現在年輕人已經不流行問MBTI了嗎?」
「那他們流行什麼呢?」始木偏頭思考著最近在茶水間確實不怎麼常聽見MBTI的話題了。
「Teto和 Egen,源自Testosterone和Estrogen這兩個單字。不覺得我們真的也老了嗎?不管再怎麼努力想要學習新的事物,也減緩不了我們就是跟不上了的事實。」汝珍仰頭喝下手中最後一口酒,發出了感嘆的聲音。
「但不管什麼年紀或什麼樣出身背景,我們國家的人們總會把人分成不同的群體,再從群體中找到歸屬感。」始木輕輕挑起眉毛敘述著,想起檢察署總是成群去吃飯的同僚們。
「那檢察官呢?」汝珍雙手抱著腿、下巴倚在膝蓋上,眼神看起來有些飄渺。「檢察官有找到適合你的群體生活了嗎?」
「不知道,」始木搖了搖總是在手中握到退冰的酒瓶。「從以前就不太適應這樣的生活。」
「所以我們在學校的時候、甚至出社會工作後才要分配啊!以免有人落單,檢察官就是那種、我一定會在班上第一個發現落單然後舉手要搭檔的存在。」汝珍也舉起了手強調自己言行一致。
「我以為被分配到不同地方工作是避免有貪污的可能。」始木才說完就聽見汝珍噗哧地笑了出來。
「果然是檢察官,」汝珍撇了撇嘴角,發現桌上已經都只剩下空罐後,應該就到此為止的,他們通常以此心照不宣地會就此散會。但今天汝珍不太一樣,她越過橫亙兩人之間的小餐桌,從他手中拿過那瓶沒開的酒,嘖──了一聲跑進了屋內,隨即拿著兩個裝滿冰塊的杯子又跑了出來。「啤酒只能喝冰的,冰啤酒又只有前面幾口能喝,再讓檢察官放下去,這酒都可以釀梅子了!」
「我……,」是開車來的。他想起他們每次相聚時他都是開車來並離開的,她一直都知道卻從來沒戳破他一次也沒喝酒的出席。「韓警監說過對吧?『回首爾的時候沒有地方住,可以在這裡將就一晚的。」
「……我這樣說過嗎?唔,好像有這麼一回事。」汝珍抿了抿嘴上沾到的啤酒泡,發現始木終於也就著杯口喝了酒,嘴角沒忍住上揚。
「確實有這麼一回事,現在酒喝了,我也不能開車回去了。」始木一臉無辜地看向她,並揚起他手中剛剛被她硬塞入的杯子示意。
「這年頭還有代理駕駛,就算跟不上流行,這種警察和政府常常宣導的東西也要知道才對啊!」汝珍大字型地躺在方桌一側。「真好,在寂靜的夏夜裡,有朋友一起聊天喝酒看星星。」
「但首爾光害很嚴重,應該看不到星星。」始木也抬起頭看向萬里無雲的天空.,只有皎潔的月亮能稱得上清澈。忽然被用力扯了一下,重心不穩地向後跌倒。
「那裡!看到沒有?」汝珍把手握成空心的圈放在他眼前,像是小時候會在窗邊用手代替望遠鏡看著窗外的夜空,他聽話地順著僅有的縫隙努力瞇起眼睛看著。「那顆、最亮的是北斗七星!以前各種儀器沒那麼發達的時候,旅人都是靠著那顆星指引回家的路。」
「但怎麼能確定是回家的路呢?不是和月亮一樣,走到哪都看的到,怎麼能確定方向正確呢?」才問完他就感覺到眼前的手抽了回去,他轉過頭卻看見汝珍背對了他。
一秒、兩秒、眼前的身影開始有些顫抖,隨後是壓抑著的哭聲。
始木抬起了手正想落下,卻突然意識似乎有些不妥而停在空中。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們認識沒多久的那個午後,蜷縮在他辦公室沙發上坦蕩蕩睡覺的身影,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小心翼翼的呢?他沒有錯過前幾次邀約他來時的眼色,幾次欲言又止的話頭,甚至是他每次離去前回頭示意她可以進屋了、遠遠地也能瞥見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裡忍住的淚水。
大概是從汝珍傾身過來奪走他手中啤酒那時開始越線的吧?
始木不曉得哪裡來的要公平對待的想法,滯留空中的右手便順著原本心之所向,輕輕地落在汝珍的右臂膀上。
一下、兩下、像是記憶裡剛開始對聲音感到敏感時,媽媽還會把他擁入懷中安慰那樣拍著。
( To be continu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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