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例如你送了顆那個什麼石頭的,讓她差點過不了海關,她已經開始困擾回去的時候要怎麼帶;還有啊,她說你連夏天也穿著三件式套裝,怕冷的不得了,所以上次趁著折扣買了條圍巾說要寄回去給你呢,」老闆在他們隔壁桌坐下,指了指湯川剛剛脫下的圍巾;通常這時間他準備打烊,但難得一次遇見兩個同鄉人,他實在沒忍住出來聊天的念頭。「總是吃食堂的納豆飯套餐,內海還說如果有機會來,一定要你試試看這邊的納豆飯呢。所以我才會猜您就是那位老師。」。
湯川看著整張嘴塞滿飯糰的內海無法阻止老闆說話的樣子笑了出來,看她接過自己放到眼前的熱茶,他才又轉頭回覆老闆。
「您好,我是湯川。」
「我是稻嶺,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來看內海呢,戀人如果遠距離的話是很麻煩的呢!」
「我們不是…那種關係,」內海再次解釋,原來有些事情不管是在日本還是美國都一樣。「只是朋友。」
「欸!?不好意思啊…看你們剛才的氛圍還有互動,還有聽內海說鍺的結構和鑽石一樣,才會以為你們是情侶…,只是想跟你們說,如果真的有珍惜的人要好好把握…,我也是和女友遠距離戀愛,但後來的爆炸案…我真的很怕失去她,所以我一出院,就和她結婚了。」稻嶺像是想起什麼,突然有些靦腆。「唉呀……,又不小心自以為是地說了一堆,你們慢慢吃,我先去收拾一下。」
稻嶺走開後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但隨即恢復動作。結束晚餐後,湯川表示想去看看還有沒有需要的用品,內海指著不遠處的一棟建築物,兩人才邁開步伐。
「老師是住在哪裡的飯店呀?明天說不定可以帶你過去,雖然奧克拉荷馬也不小,但這幾個月也走過不少地方,基本的地理位置都還有點概念。」
「就在大學附近,剛才過去的時候,說是臨時有個家庭多住了一晚,所以明天才會有房;妳明天不用回警署?」
「今天剛破了一個大案子,另一組人暫時接替我們,長官讓我們放了幾天假。」內海想起稍早的那個問題,決定看著地上倒映的影子開口。「老師,你覺得把人關進監獄是有用的嗎?」
「為什麼這麼問?」
「這次的案子,是假釋出獄的人二次犯案,他說進去監獄只不過是眾人假裝規律生活可以引導人變好的虛偽,究竟把他們關起來是為了讓他們改過自新,還是不傷害別人呢?」
「那妳是怎麼想?」
「我…我不知道,」內海看著自己的雙手,不曉得聲音顫抖是因為情緒還是因為溫度太低。「想到自己逮捕了那些人其實並不會變成好人,就覺得自己真的好天真,可是又想到那些曾經不得已犯案的人,回歸社會後很努力地生活,就又不確定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好人跟壞人到底差別在哪裡?」
「人制定出一套規範,就是要藉由這些規範去維護社會的安定,現階段人類的發展也只能用這樣子的方式去維持道德;但人的大腦是很神奇的東西,妳無法預測一個人會做出怎樣的決定或是行為,也就是說去試圖定義一個人好或壞是很困難的事情,」湯川抽出放在口袋裡的手,握住內海還懸在空中的手。「就像妳現在無法讓自己不要去思考這件事,就像妳並不會預測到我會握住妳的手,但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才會讓人類充滿變化和可能性。」
「湯川老師……」內海覺得湯川手上的溫度已經足以熔掉她對人心的寒意,和那年平安夜帶著她一起解除炸彈後把她從椅子上拉起的手一樣,和研究室裡的即溶咖啡味道一樣,所有關於湯川學的事,都能成為她安定的原因。
「好冷。」湯川把手放回口袋中,把注意力放回即將抵達的商場。
「老師?……」就連怕冷這一點也一樣,就連轉移話題方式也一樣。內海輕輕搖了被放在口袋中沒被鬆開的手,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嗯?」
「我希望……這次不是我會錯意。」內海說出當年自己覺得可愛的那個詞彙笑了一下。
「這樣還能會錯意的話,」湯川用空出的那隻手拉過一台推車。「真的要懷疑妳的理解能力了。」
「是因為剛才老闆說的話嗎?還是……?」
「既然鍺帶給妳這麼大的困擾,做為送禮物的人,我只是覺得我有義務把這東西帶回日本。」
「老師是打算收回嗎?」
「沒這個打算。」湯川認真地研究架上的產品,一邊回答問題。
「老師就這麼肯定我會理解嗎?送鍺什麼的,這種心意不說出來誰會知道啦!」
「所以我不是告訴過妳,鍺的結晶構造和鑽石一樣嗎?」
「那樣哪是提示啊。」
「的確不是提示,而是直接給妳解答。」
「老師不都是要經過驗證才願意給答案的嗎?『內海薰瞭解湯川學』這項假設成立才會有實驗的可能吧?哪有學生都不知道題目,也沒有參與過程就拿到答案的,這樣不是不合邏輯嗎?」
「首先我對於妳終於有邏輯的發言感到高興,其次是關於妳的假設,我以為這點是我們都有的共識,特別是剛才老闆說過妳曾經提及我的事情更讓我確定這件事,實驗了六年的時間我認為已經足夠妳得到結果?」湯川看了一會還是沒有決定要不要買杯子。「最後是,我並不認為妳是我的學生,這段人際關係的研究,是站在雙方平等的起點上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內海直接從架上拿了黑色和啡色的杯子放進推車中,和以前一樣。「老師不是說過如果另一半知道相對論的話才能相談甚歡嗎?」
「我說的是如果對方能理解估計能相談甚歡,並沒有說另一半必須知道相對論,再者,我不覺得跟妳對話有哪裡不愉悅了。」
「……狗狗的便便哪裡愉悅了?」內海薰想起第一年每次都被他堵得死死的對話。
「關於名字的辯論妳贏的時候不是很開心?」
「是這樣沒錯啦…」內海想了一下,又抬起頭。「但每次都被湯川老師氣到快心臟病發了,勝利也沒幾次啊。」
「妳上次因為來不及聽完結果就跑去事故現場,之後拿著健康檢查的報告拿來讓我解釋時,我記得妳並沒有心臟的相關問題,」湯川看了內海一眼,又放了罐即溶咖啡進推車。「而且看妳彆扭的樣子很有趣。」
「什麼!?為什麼說得我像是被逗貓棒戲弄的貓一樣!」內海不曉得為什麼腦中出現湯川面無表情拿著逗貓棒在她面前晃的畫面,忍不住噘起了嘴,所以沒注意湯川說出這句話有多麼突兀。
「我並沒有這麼說;話說回來,我們曾經討論過貓和木天蓼,如果妳把自己比喻成貓的話,那我就……。」湯川突然意識到自己將說出的話似乎有些不妥,但已經無法收回。
「就是木天蓼?」內海接過了話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感覺到湯川的手緊了一下又恢復。她忽然發現和身旁人的距離突然小於44釐米了呢,是個可以察覺對方狀態的距離啊。
「妳家的冰箱是空著的,不買些什麼回去嗎?」
「湯川老師不是說過轉移話題要加連接詞的嗎,」內海看著對方有些鬱悶的表情,決定還是收手。「這樣的話,買些青菜和肉好了,明天弄壽喜燒吧,這種冷冷的天氣就該吃這些呀!」
「我同意。」
「太好了,這樣明天的晚餐就有著落了,只是可惜湯川老師明天就要出發去飯店了呢。」
「妳不是說有多的房間?既然這樣的話,借住幾天應該沒有問題吧?」
「欸?飯店那邊不是已經預約了嗎?」
「因為是大學去交涉的,所以飯店無法更改,剛才飯店那邊也提到因為碰上聖誕節,所以不一定能夠有單人房,也就是說就算原定多住一天的那個家庭退房了,也有可能得和別人共用房間,與其這樣,倒不如住在妳這邊的空房。」
「那如果我沒有同意的話,湯川老師就要在冷的要命的十二月孤零零地睡在街頭了嗎?」看見湯川說不出話的樣子讓內海的心情好上不少,她發現湯川吃鱉的樣子真的看幾次都不會膩。「放心啦,以助人為樂的刑警不會在良好公民需要幫助的時候棄之不顧的。」
「既然是這樣的話,以助人為樂的刑警可以說明一下妳現在的行為嗎?」湯川皺眉看著內海往車裡丟入那些可稱上垃圾食物的包裝。
「當然是趁著假期放縱一下,」內海正在猶豫要放入哪個口味的餅乾,卻被湯川直接帶離。「等等啊我還沒決定……。」
「該回家了。」
「什麼啊…那是我家又不是老師家,」戀戀不捨地看了眼那排充滿誘惑的走道,才轉過身和湯川並肩前進。「對了,沐浴乳還沒有買。」
內海一直到結帳時店員的動作才發現買了一大堆東西,看著這些生活用品,好像他們已經這樣相處很久了,忍不住又抬頭看了湯川一眼,一邊裝袋的湯川似乎感覺到視線也看向她,內海搖搖頭,也伸手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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