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06

用2019最後一組拍的照片當2020第一篇配圖。

大概是十四歲那年，學校一位老師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生死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從此就無法抑制這念頭在腦袋生根。原本只是單純想著『這麼痛苦的人生，不能自己決定事情的人生，可以離家出走就好了。』( 畢竟生死這觀念在電視上只有看過，再怎樣想知道死後會去哪裡也只能想想。) 這件事情之後，才知道原來我這麼迫切想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國中生嘛，隨手可得的就是文具類，架在腕上的時候卻突然哭個不停，因為想到了會發生的事情，我的想法非但不會被關心，只會換到更多更多的責罵和失望眼神，『這就是沒有成功後的後果吧？』每天每天都想著可以結束就好了，不想讀書也好，不想被罵也好，既然做所有的事情都沒有好的結果，我還活著做什麼呢？好友那時對我說了一句：「妳走了的話，我活著也沒有意義。」就這樣覺得，好像也還有其他的路吧？也才幾歲啊我。自那之後變得非常像她，非常正向看待活著這件事，沒有人要站在我這邊的話，『我就自己給自己打氣吧』，但那時很糟糕的處理方式就是，我極度厭惡地討厭非陽光的自己，因為只要一低落就會覺得世界毀滅了，前面正向的自己就像笑話一樣。高三那年的輔導課，老師提及了憂鬱症的一些徵兆，希望大家可以正視這些，看著裡面的項目，『全部都有沒關係，現在項目沒那麼多了，我已經走出來了。』這樣想著覺得自己很好啊。


大二舊疾復發，跛腳將近兩年的時間，家人各式難聽的、關心的話全部都變成了負擔，我才發現原來自己沒有走出來。不需要去復健，沒課在家的時間，就是一個人關在全黑的房間哭個不停，想著所有可以結束一切的方法。好幾次真的要結束了，打算跟我家Money道別，她卻像是察覺了什麼，比平時撒嬌更黏著我，還會發出一些平時不太會發出的聲音，看起來就像跟著我哭一樣，這麼幾次就打消了念頭。大三時家中差點發生社會案件 ( 直到現在還是忘不了那個畫面 )，我真的撐不下去了，為什麼現在大家都像是沒事一樣，明明我不是唯一一個當事人，就只有我一個人活在過去，悲傷的，痛苦的，只有我。


出社會開始能賺錢買自己想要的東西後，狀況有好了一些，覺得好像就這樣一點點的，再多活一天吧？偶爾能覺得『還活著真的很好』就已足夠令我感謝這樣的自己。到了第一次、第二次甚至是之後的出國，都有這樣的想法，也是我現在少數覺得可以再撐著的動力。『如果我想要再多體驗一點，好像得改變一點。』終於願意正視憂鬱症這件事。大二那年恐慌嚴重到要去看醫生，正名了我的社交恐懼症，但那位醫生卻讓我寧願死都不要在臺灣看任何心理方面的醫生，太痛苦了，那種要掏心掏肺卻只換得一句：「都是妳的問題。」當然身為一個每天看那麼多人的醫生，這種結論很正常，但我就是玻璃心，就是什麼都不想聽，那就讓我這樣吧。


開始面對這件事之後，才發現自己想法多異於所謂的正常人。走在馬路上，就想著下一秒也許我會被撞；走在樓梯或二樓以上，就想著也許等下我就跳下去了；拿著刀子，就想著它刺入皮膚會是什麼畫面；拿著筆，就想著如果刺破身體會不會血就變色了；看著牆壁，就想著那樣牆壁會弄髒。無時無刻，都想著怎樣傷害自己的身體，都想著人生結局怎樣結束會最快。如果剛好生活中又遇到一些不順利的事情，這些想法就會被往下一步推進，有一次哭得太厲害，回神的時候，美工刀剛從腕上劃出一小道血痕，丟下刀的同時，覺得這就是我這輩子唯一要面對的事情了吧。


二哥走的時候才二十七歲，忽然想著苟延殘喘活著的自己，那個歲數，會不會也是我的終點呢？這麼想著，又哭個不停了，那樣總是笑著的二哥，原來和我一樣，為什麼會和我一樣，過得這麼辛苦呢？我只希望我的偶像，我所崇拜所喜歡的人們可以過著幸福的生活，這種不順利的、不好的就應該我來承受就好啊。約莫半年後，Money也走了，忽然覺得自己在這世界上沒什麼需要堅持的了，身邊所有人都會有自己的人生，只要大家都健康都活著就好了，我也就這樣了吧，但有時候，都會想再努力一下，『喜歡紙膠帶也好，喜歡什麼就買吧』，這樣被解讀成豁達和好脾氣，只是因為我是個隨時可以結束一切的人啊。


去年，同齡的雪莉也結束了一切，不是粉絲卻也是看著她出道至今的，又覺得二十七歲是不是太奢侈了，我到底還有什麼要堅持的呢？刺青真的改變了什麼嗎？知道自己就是憂鬱症然後呢？看了那麼多幫自己的書這種時候能幹什麼？買了那麼多的模型和文具現在能怎麼辦？原來跳出了新的迴圈，只是更多的迴圈，就像是踩進了流沙裡，不管怎麼努力都是一樣的結果。


這兩年試著對身邊人說出這件事，不知道是想迴避還是怎麼樣，都覺得我是刻意讓自己在那樣的印象或是情境裡才會給自己那樣的想法，大概又是醫生那句：「都是妳的問題。」吧？真的無力解釋了，就已經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要那樣想了，好像我是故意讓自己無能為力一樣，然後就更無力，就繼續覺得還是不要活著好了，就又繼續哭。去年對工作上的人說了 ( 大概是對方把我當朋友，而我已經對這件事抱著說出來無所謂的關係吧 )，這一年來忽然就覺得不行了，一直躲在房間哭的我，在外面居然會撐不住，笑不了了，我會在公司大爆哭，一次藏住了，一次被誤會是鼻子過敏所以紅紅的，對方試著安慰開導，也許只是生理期影響容易心情低落是正常的，我啊，這十多年來還是能感覺這點身體變化的，是慣例的發作還是生理狀況的啊，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沒被診斷就不是憂鬱症，一切都只是我想太多，那就這樣吧，反正人生啊，不會太長的，不會的，到那時候，說什麼也都是沒有意義的，對吧。那就再浪費地球資源一會兒吧，再艱困地呼吸一次，看著鏡子的自己，再討厭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