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汝珍看見熟悉的身影站在情報局門前才想起今天是周五,輕輕點了頭邊走下臺階。
她想起很久以前,當上班的情緒沒能在下班那一刻緩解時,通常返家後她會靠在沙發上,或是坐在地板上,在黑暗中默默消化。有時候是哭泣,有時候是放空,她不太習慣把這樣的情緒表達出來。一直都習慣了體諒別人,但當對象是自己時,她不曉得可以怎樣幫助自己。
和始木交往後仍沒有改變這個習慣,也許是潛意識還沒能接受情緒分擔給他人。慶幸的是,始木並不會強迫她說出口,但她能讀懂他總是寫滿關切的眼神。
「警監晚餐想吃什麼?」
「都可以。」才說完話就感覺到手掌傳來的溫度,回握住對方的手時出了點力。
「還不餓嗎?」始木看向汝珍,牽著她往另一方向前進。
「嗯。」感覺到始木並不是走向車子,忍不住轉頭看他。
「警監,」始木思考了一下,輕聲地說道。「做得很好。」
「什麼做得很好?」汝珍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但她努力忍下一擁而上的情緒。
「什麼都做得很好。」始木不假思索地開口,拉著她在旁邊的長椅坐下。
「什麼?」汝珍苦笑了一下,有時候始木的講話方式讓她有些難以習慣,大概和他哼歌從來不在同一個調上一樣令人費解。
「那時候不是也說了嗎?」始木的手握了一下,視線落在自己的皮鞋上。「在會議那時,頭痛發作的時候。」
「那只是……那是檢察官真的很好,雖然不是真的痛到昏倒就是做得不好,但就是……」汝珍知道他在說什麼,卻不曉得該怎麼解釋那時脫口而出的稱讚究竟是怎麼回事。
「警監,不管是安慰人,還是看見別人心情的能力,」始木望向汝珍。「都做得很好。」
「檢察官,這是在安慰我嗎?」汝珍垂下的頭髮遮住了臉。「這麼明顯嗎?」
「警監一直都是這樣的人,不管是開心還是難過,都會直接表現在臉上。」
「真不曉得檢察官這是褒還是貶……。」汝珍苦笑了一下。
「像我這樣的人,必須從很多方面去總結一個人的情緒,比如摔東西表示生氣了,音量提高也是生氣,被瞪著也是生氣。如果可以直接看出來,會省去很多麻煩。」始木歪了歪頭。「但理解警監的情緒,並不是件麻煩的事。」
「這是件令我也感到意外的事,」始木發現汝珍似乎沒有抬頭的打算,便接著說下去。「那些我所沒有辦法表現出來的樣子,像是透過警監重新認識了情緒一樣。」
「如果是幾年前的我,大概不會想到有這一天。」終於感覺到對方的手給予了回應後,始木看見了汝珍紅著眼眶的眼神。「跟警監在一起之後,越來越多不曉得該怎麼形容的感覺出現了,但我並沒有感到煩躁和困擾。」
「檢察官。」在眼淚掉下之前,靠過去的同時感覺到對方也張開雙臂,忍不住在擁抱後抱得更緊。像是接住了墜下的她一樣,放任自己癱軟在他的懷中。
「我可能要收回『全部都做得很好。』這句話,」始木的聲音隔著擁抱再傳入耳中有些不切實際,微微側過頭。「除了畫畫。」
「檢察官,要學會安慰,這條路真的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警監,不打算帶著我走嗎?」始木試圖拉開距離,卻沒能成功。
「等檢察官先學會稱讚別人,安慰這件事才有進步的空間。」
「剛剛……」
「檢察官很努力了,但那麼抽象的一句話還收回……。」汝珍側過臉繼續說道。「檢察官的觀察力真的挺敏銳的,我才走出來你就發現我的情緒了嗎?」
「不是,」始木抿了抿嘴。「因為警監……沒有過來勾著我的手。」
「因為我沒有勾你的手就是心情不好嗎?」她再次拉開距離,看著始木眨了眨眼有些無辜的眼神。「這種『因為……所以……』的判別方式,還真的是檢察官的風格。」
「我……。」
「很適合檢察官。」汝珍拉過他的手,緊緊握住。「就像這裡也很適合呢,一點縫隙也沒有。」
「辛苦了。」始木看了眼汝珍。「這句話大家總是掛在嘴邊,這麼說真的會讓人好過一些嗎?」
「如果是帶著真心,這句話就會有力量。」
「怎麼樣才是帶著真心呢?」
「檢察官剛剛那樣就是帶著真心。」
「那會有沒帶著真心的時候嗎?」
「留了一堆爛攤子讓人處理還對你說聲『辛苦了。』這種時候吧?」汝珍像是意識到什麼突然看向始木。「喔?這又是在腦袋中做『因為……所以……』的筆記嗎?」
「上次去看張刑警的孩子時,看著他因為大人們的反應而做出的行為。人們總是隨時修正自己的方式吧?這個方法不對就改正,反應不好就更改,不是嗎?」
「原來是因為才一直這樣盯著人家孩子看。」汝珍笑了出來。「張刑警還問我,你是不是想要和誰生孩子了,看得這麼入神。」
「那時候和警監還沒有在一起,我沒有想和……」
「我知……」汝珍聽見始木的肚子傳來的聲音,大笑出聲。「去吃飯了,我們檢察官。」
「所以工作上遇到什麼問題了嗎?」始木低了低頭,試著從汝珍的臉上讀她的情緒。
「這個話題我們可以等吃完東西再來討論,或者不說也可以,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警監不是說,不開心的事情在睡前都要丟掉,不然就會一天一天堆積,等到要整理的時候就會無從下手了嗎?」
「那睡前再說?」看見始木沒有移動的打算,嘆了口氣。「吃飯的時候?」
「現在。」始木輕聲地說。「因為會影響警監的胃口,所以在吃飯之前要把這件事情解決。」
「那一人退一步,你需要吃飯,我需要說話,那我們就在吃飯的時候把這件事處理好怎麼樣?」
「好。」
「檢察官,改變了很多呢。」汝珍坐上副駕駛座後開口。
「是嗎?」始木偏頭想了想。「例如?」
「覺得比起剛認識那時候,更會觀察別人了。」汝珍回想當年那個推開她匆匆離去的身影。「那時候怎麼喊都不停下車,真是氣死我了。」
「那時候只想著先追到犯人。」始木把車子駛上道路後瞥了眼汝珍。
「現在想起來,和檢察官第一次見面真是不愉快的經驗呢。」汝珍看了始木。「是吧?對彼此來說。」
「好像是。」始木勾了勾嘴角,看著號誌燈停下車。
「用著我的證件進入了證物室還把我關在外面。」
「警監也,那時候還是警衛,伸手擋著手機螢幕。」始木瞇了瞇眼看向汝珍。
「現在是要數對方哪些令自己感到不開心的時刻嗎?」
「一般情侶是不是也會因為這樣吵架?」看見汝珍瞪大雙眼看著自己。「無意間聽到事務官和隔壁室的事務官在說這種事。」
「所以我們現在要吵架嗎?」汝珍笑了一下。「和檢察官吵架,對象可能要是律師?」
「不是誰吵架吵得贏是重點,還是要看法官怎麼判定。」始木重新啟動車子。「況且我現在對警監沒有什麼異議,沒有吵架的理由。」
「那如果有意見的話呢?吵架嗎?」
「比起失去理智甚至惡言相向,我相信我們會比較理性溝通。」
「跟檢察官說話真的很好,什麼事情都條列式整理出來,好像連架也吵不起來。」
「警監,今天很想找人吵架嗎?」始木看向汝珍,眨了眨眼。
「你這是什麼表情?像要被我吃掉一樣。」
「到了。」始木停好車,逕自開了車門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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