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木瞥了眼手錶，要避開下班的車潮，選擇搭乘地鐵應該不是太壞的決定。車子送去保養，這兩天他久違地搭乘了地鐵，同樣為了避開人潮而選擇較早或晚一班的車次。今天沒有太多的工作，所以能準時下班。嘆了口氣，刷了票卡走進車站。
果不其然擁擠的人潮讓他和其他人靠近。『這種時候應該是扒手下手的好時機。』默默地把手機放進外套內側的口袋，眨了眨眼，『和他人的視線交集是不必要的。』轉開了頭。驀地感覺到身邊嬌小的身影抽手，像是剛做了什麼事情，沒來得及低頭就隨著車子的移動而跟著人群晃動。
終於過了較大的車站，一瞬間空了大半的車廂讓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有幾站，坐一會兒應該沒有關係。』坐下後看著玻璃上倒映著自己的臉，想起了很久以前對著鏡子想像自己生氣的臉的樣子，視線忽然被隔著兩個座位距離的情侶吸引。
在安靜的車廂中意外清晰的竊竊私語，讓他想起很久以前去朴武成家等待東載來丟棄手機之前，汝珍壓低音量在自己身邊說話。『我的身邊不會有人，永遠。』緩慢地眨了眨眼，那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對他人說出這樣的話呢？客觀地說的確是事實，但總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讓他有些鬱悶。
感覺這種東西一向不是他擅長的，他只能從人的表情和動作去判斷該做什麼樣的反應，通常在反應之前已經考慮完所有的可能性。那些不諳的問題直接被歸類在感性，基本上不存在在他的人生中；所以當理性和感性發生碰撞時，他不知道自己會出現什麼樣的反應，原以為他這輩子永遠也沒有機會知道，直到遇見了汝珍。
『如果沒有相遇，現在的自己是什麼樣子？』這問題在罕有夢境的夜裡困擾著自己。去了統營後沒有頭痛，但有了苦惱的問題，雖然他也不覺得這真的稱得上是苦惱，但凡沒有答案的問題都得歸類在這一塊，沒想到他這一個位置會留給了案件以外的事情。
那一張大腦解構圖讓自己有些無措，再接著是有情緒的自己，像是透過另一種方式重新認識了黃始木這個人。抬頭看著到站後下車的人們，這些應該擦身而過的身影，居然會有選擇留在他這輛空蕩列車，有願意待在他車上休憩的人。
自從綁架案後他不時會在辦公室遇見東載的路過，有次說了人總是隨著年紀搬著一塊又一塊的磚頭把自己圍起來，當這道牆足夠厚的時候也就不再相信人了。這句話不曉得為什麼意外地讓他想像了畫面，大腦動過手術這件事像是直接被堵在了城外，他沒有選擇的權利。
走出車站後，一種說不上的感覺驅使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一直以來都是只看著自己腳下的路走著，肩上沉重的背包或是裝滿卷宗的粉色包巾也從來沒有讓他停下過腳步。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看著前方走路的呢？是那次在江邊被用力拍背之後嗎？一向記憶力甚好的自己竟有難以憶起的事情，『這大概是感性那邊的事。』眨了眨眼將之丟棄在身後的路上。
今晚懸在夜空的月亮很像檢警會議那時他在汝珍家樓梯間看見的，他扯了扯嘴角；幾乎避開視線和轉過身，那時對方的肢體語言都明顯寫著抗拒，對於自己當時心裡升起那股應該被稱為失落的感覺有些意外。
他忽然覺得用列車比喻不夠貼切，人和人相處更像是行星運行，重合的軌道會比列車更少，遇到的人也會比搭車的更少，之於他更是如此。汝珍就像是一顆彗星誤打誤撞地落在了他的星球上，儘管小行星和彗星的區分越來越模糊，但他就是覺得她是彗星，因為她和別人不一樣。
他很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遇見了外星人，怎麼才想起這個名字就能感覺到自己上揚的嘴角，隨即整理了一下表情，一個人走在返家的路上默默笑著有些奇怪。忽地想起搭著汝珍順風車時那句『我們之間。』她的名字大概和這四個字畫上了等號。
那個用生日做為密碼的家還有一個月就能回去了，被形容和他一樣簡單的家。如果說人待的最久的地方應該稱為家的話，他應該是以檢察廳為家的人，總會帶著工作回付著貸款的住處讓他對於家這個字並沒有太多的想法。
也許是過去發生的事連帶他對於家這個字感到陌生又抗拒，缺乏溝通的家人其實比室友更不如。他以為自己對於這件事已經沒有任何感覺，直到他真的有了個室友之後，一個願意成為他朋友、戀人甚至是親人的室友，他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期待。
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相惜，他認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讓這段關係兜了一大圈。每認知到一件新的事情都像遊戲裡被解鎖了一項新的技能，而這條路是沒有盡頭的，抿了抿嘴，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因為學習事物而感到充實了。
『不會覺得很辛苦嗎？和我在一起。』『為什麼不選擇其他人？』『真的快樂嗎？』他才知道原來解開了一個問號就會有更多的疑惑，這些本質相同的問句總會在收穫對方的眼神後而得到解答，那種看著他和其他人不一樣的眼神，他發現自己有些喜歡並且享受那樣的目光。
走慣了的這段上坡路終於不再感到身體有些負擔，他抬頭看著透著窗戶而亮著的燈，想像著屋內的人穿著印花的家居服躺在床上滑著手機，也許在看新聞，也許畫面停留在英雄電影的照片，又或許正準備輸入文字問：『我們檢察官幾點回家？』
內側口袋震動的手機應證了他的想法，對於時間抓得剛好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議，與其花這時間停下回覆訊息倒不如直接走上臺階。一路上令他有些辛苦的背包忽然輕了不少，這種感性的事情他總會在回到家的那一瞬間拾回。
「喔？回來了？」
「嗯。」
「歡迎回家。」
「我這個人就是當警察的料啊，最有耐心了，把磚頭一塊一塊搬開才沒那麼困難。」
「彗星？那落在星球上就變成不起眼的隕石了不是嗎？檢察官不是發現了我嗎？」
「什麼外星人嘛，檢察官聽懂我的話，我也理解檢察官，我們是同一個星球的人啊！」
「下個月就可以把房子收回來的檢察官是否允許我去幫忙改密碼呢？」
「兜圈？我啊，最喜歡開著車到處吹風了，這樣聽起來是不是很適合呢？」
「檢察官能不能不要用這麼可愛的語氣來陳述你的問句呢？該從哪個問題回答呢？」
「答案怎麼會不知道呢？檢察官和我的答案不是一樣的嗎？」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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