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身負重任,尤其在始木的人際關係上。從他人口中拼湊出對他的各種評價後,她發現自己對於始木還是有一點點別於其他人的地方,這讓她更覺得肩上的擔子有些沉重,不過她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負擔,始木似乎也隨她自己站在他的身旁了。
看著眼前一副人畜無害的樣貌,她忽然有些感慨,記得初識那時的極度不友善,也記得同檯共食後分享案件資訊的改變。做為他屈指可數的朋友,她真的覺得自己像做了一件善事一樣,心裡頭有些暖暖的。忍住想向對著同僚弟弟們玩笑摸頭的動作,她決定用玩笑來解決這樣的想法。
「檢察官,髮型變了很多呢?」
「嗯,南海的風很大。」
「所以檢察官就放棄在髮型上做造型了嗎?」汝珍笑著看對方快速眨了眨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想起特檢那時在漢江邊撈手機的畫面,檢察官的頭髮也是被風吹得亂七八糟,一點也沒有平日威風凜凜的樣子。」
「警監的頭髮不是也被吹得亂七八糟嗎?」始木回想當時自己本想開口卻被打斷的事,幫對方空著的杯子再倒入燒酒。
「覺得那樣子的檢察官比較親切,」汝珍的手在始木臉旁簡單地比劃著。「像現在這樣,平凡人一樣。」
「平凡人……嗎?」
想不起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模式,但筆記本角落偶爾潦草的字跡寫下了關於始木的一些觀察讓她忍不住用起工作所學做起了分析。
比如超商架上餘下草莓和哈密瓜各一口味的牛奶,他會基於禮貌讓她先選擇,但視線總會落在前者,她也會基於禮貌拿走後者。又或是看著牆上密密麻麻的菜單決定還是選擇牛肉湯飯前,她丟出另外兩個口味的參考後,他便會從其中選擇更想嘗試的口味。
於是她暫時的結論是,比起丟出一個可以有無限答案的問題,始木更傾向有選項的方式,去選出自己其實更喜歡的東西──儘管他本人並不知道自己正做為研究對象。
汝珍想起大學時曾做過的專題研究,他們這兩年不算頻繁見面卻也不會有所生疏的距離感恰到好處,她想除了歸功於始木後來收斂的氣焰,也可以成就在她的『黃始木觀察手記』。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手記隨著他們的相處可以功成身退了,直到他駛著車向著自己隨口提起搬到南山的住處後,她猶疑著翻出了那本充滿恣意筆跡的本子,始木後期像是心照不宣般的放縱,她想自己能猜到始木此刻帶著什麼樣的問題前來,但她還沒做好準備,也不曉得是否能做好準備和警方站在對立面。
她想起前陣子吃飯時,始木盯著自己隨手綁起馬尾的目光,鬼使神差般的拿起了桌上的髮圈,把及腰的長髮綁起,又拿起儲物櫃裡的咖啡走出了家門。
「最近,不畫畫了嗎?」汝珍瞪大雙眼看著對方。
『怎麼突然?……』隨即意會對方想說的話,於是在他提著腳步離開之前,她告訴對方,已經帶著答案來了。在他的引擎聲駛離後很久很久,她還是站在走廊上想著他們當年誓要找出幕後黑手的樣子,再怎麼樣也不能閉上眼睛和現在可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自己,這兩年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麼呢?
『那本手記直到現在都還沒完結。』是汝珍從計程車上下來後,看見家門前路燈下熟悉的身影後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她胡亂地撥過僅剩淚痕的雙頰,深吸幾口氣,裝作沒事地向他走去。
「檢察官,怎麼這麼晚還在這裡?」
「因為我……擔心警監。」汝珍不敢相信這樣的話從對方口中說出,此刻也無法在那本筆記上用力畫圈表示自己的震驚,只能在鼻頭一酸後,低頭掩飾自己又落下的眼淚。
「我……,」說不出『沒事』兩個字,只感覺到對方輕輕拉著自己的胳膊向家門走去,隱在大門的影子裡她咬著牙忍耐著,始木遞過紙巾後背過身。
「警監,」她感覺自己的呼吸平復許多後,始木忽然開口,從口袋中拿出變成常溫的可樂瓶。「早點休息。」
「檢察官,」看見微微鞠躬便轉身離開的背影輕喚出聲。「謝謝。」
「嗯,早點休息。」
「檢察官也是。」看著手中可樂瓶,她想起當年擔心對方做惡夢送出的洋甘菊茶笑了一下。「好歹也送個熱的洋甘菊茶。」
把自己攤在沙發上後想起剛才的對話,又想起被調派後她和崔炳之間的畫面。搖搖頭甩開那些會讓她心軟的事情,打開可樂一飲而下,想著等會要在筆記本上寫下關於始木的新發現。
「怎麼不先點東西吃?」
「喔……妳的頭髮?」
「又是很奇怪嗎?」汝珍了然又無奈地接過對方的話。
「……變了,」始木沒有再提起那晚的事,只是學著自己左看右看。「像我們初次見面那樣。」
「對吧?我沒有變過對吧?」她瞪大眼睛看著對方,隨即又進入了點餐的模式。
就像他們一直以來相處的模式一樣,他和她都沒有變過。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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