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04

秘密森林 - Present

 






汝珍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始木,想起接到緊急電話時心臟差點停止跳動的驚慌,伸出了手握住緊鄰床邊的手。看著蒼白的臉孔輕聲開口。


「檢察官,是什麼事讓你頭痛又發作了呢?」


始木有些痛苦地蹙眉,意識逐漸回籠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病房味道便掙扎著要坐起身,被汝珍搶先一步壓著他的肩頭。


「檢察官,休息一下,」汝珍看見幾乎反射動作要撥開自己的手的始木在發現碰觸的對象後突然停止反抗。不曉得是因為汝珍的手有魔力,還是因為初醒不夠力氣繼續。「沒關係,沒事了。」


「為什麼警監會在這裡?」始木抬起手壓著隱隱作痛的眉間,聽不出情緒的聲音讓汝珍有些不安。


「我接到了緊急電話,說是檢察官暈倒了,」汝珍像等待處罰的孩子有些焦慮,餘光瞥見桌上的水瓶。「要喝點水嗎?」


「……好,」始木嘆了一口氣,在汝珍的攙扶下坐起身,感覺到放在冷氣房內的涼水滑過喉間,一直悶熱焦躁的情緒才稍微感到被沖淡。「我在這多久了?」


「沒有多久,醫生剛才過來交代,再觀察一下,檢察官,」汝珍阻止了始木準備拔掉手臂上針頭的手。「拜託,至少等這一劑打完,這不會花太久的時間。」


「……我沒事了,警監可以先離開了。」始木背靠著牆,冷淡地開口。


「這是逐客令嗎?」看見始木一閃而過的震驚,汝珍開玩笑地揮了揮手。「你知道我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犯人的。」


「我現在是犯人嗎?」始木看著汝珍,視線落在對方似是過度憔悴而出現的黑眼圈。「警監更應該好好休息,看起來狀況並不好。」


「檢察官的狀況就很好嗎?就算是尊重彼此而不主動提起工作也該有個限度,檢察官最近帶著情緒工作的樣子令人很擔心。」汝珍咬了咬下唇,語氣和緩地重新開口。「最近還好嗎?」


「……,」始木像是在做重大決定般躊躇,隨後注視著對方。「即使聽到不願意聽的消息,也不會逃離嗎?」


「檢察官直到這時候都還不相信我的為人嗎?」汝珍瞪著對方,像是賭氣地站起身,深呼吸後又坐回位置上。「說吧!不管是什麼事情,我想我都有能力接受。」


「最近的案子,我……,」始木停頓了一下,像是有些艱難地繼續開口。「遇見了中學曾經……如果那些行為可以稱得上是欺負的話。」


「『記憶還在,但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感覺了。』檢察官這麼說過對吧?」汝珍想起當時隔著玻璃窗聽見這句話時有些抽痛的心臟。「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如自己以為地忘記了?」


「……嗯,」始木看著汝珍緩緩搭上自己手臂的手,似乎因為和記憶有些重疊而讓他忍不住抖動了一下。「當時,他們也是這樣,抓著手就拖出教室外。」


「對不起,」汝珍收回了手,轉而握住他沁著冷汗的手心。「這樣好點了嗎?」


「……嗯,這並不是警監的錯,不需要向我道歉,」始木感覺力量像是從相連的雙手渡進自己的體內。「我已經沒有事了。」


「什麼沒有事,就算現在承認不開心才是正常的,真是的,」汝珍含著淚的眼裡帶著憤怒,閉上眼睛像是想像著中學的始木正縮在角落被他人拳打腳踢。「如果我能早個幾年出生就好了,我一定不會放過那些人。」


「如果警監因為打架而被記過,我想申請警校可能就不會那麼順利,被攻擊的對象也只可能是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始木也能想像義憤填膺的汝珍揮著柔弱又充滿力氣的拳頭,她足以保護自己,也有能力保護她想保護的人。「還好警監沒有早幾年出生。」


「所以就應該由檢察官來承擔嗎?這些事情都不該是現實該發生的事,記得我說過抓了一個犯人,那裡就又出現兩個,感覺犯人永遠抓不完嗎?」看著始木點點頭,汝珍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當犯罪年齡越來越年輕化的時候,這種無力感會更加深刻。」


「警監,事情已經過去,不需要替我分擔當時的情緒,」始木反手扣住汝珍的手,輕輕抿了唇。「這不是警監跟我說過的話嗎?」


「檢察官,事情就算已經過去,有些情緒也不一定會隨著時間淡去,你知道我的意思嗎?」汝珍用力咬著下唇,想起剛才看見監視畫面中倒下的身影又深吸了一口氣。「不管接下來檢察官選擇面對、親自審問也好,為了公正避嫌轉交給別人處理都沒有關係。」


「……嗯。」始木皺了一下眉頭,還沒決定好就看見汝珍握在手裡的手,小心地縮回後才開口。「我知道了。」


「是在生氣嗎?關於這陣子我們算是賭氣而不聯絡的行為,」汝珍自嘲似的轉開視線。「我以為這陣子我們相處後,對彼此的認識足夠讓檢察官相信我的為人,沒想到卻是因為擔心連累到我而被推得更遠。」


「不是這樣,」始木幾乎反射地開口。「並不是賭氣才不聯絡,只是因為知道對方有繁重的工作……」


「而不想打擾對方,檢察官知道多少人是因為這樣過度的體諒而分開嗎?」汝珍接過始木的話,輕嘆了一口氣。「我並不想和檢察官分開,雖然有時候會被檢察官的行為氣到說不出話,也有擔心過會不會給檢察官帶來困擾,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分開。」


「我……抱歉。」始木張了嘴,最後還是垂下了頭,不敢看著對方的雙眼。


「這句道歉是指檢察官思考過這樣的事情嗎?」汝珍手指在病床邊摩挲了一會兒,再度伸出手靠近對方的手。「現在還有這樣的想法嗎?」


「沒有,」始木停頓了一下,反握住汝珍的手。「現在覺得很感謝,謝謝警監選擇留在這裡。」


「我們以後能什麼話都直接說出來嗎?就像剛認識那時候一樣,檢察官的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汝珍輕輕地點頭像是肯定著什麼。「交往的這段日子好像變成只有檢察官在觀察我一樣,什麼情緒都不敢表現出來。」


「抱歉……,」始木一閃而過的失落讓汝珍笑了出來。


「就是這樣,檢察官的情緒就該表現得這麼直接,前一陣子總是面無表情,不然就是愣愣地看著我,我們變得太生疏了。」汝珍又想起主題,斟酌了用詞後再度開口。「是什麼案子,檢察官願意和我說看看嗎?」


「欺負……姑且稱被害者為A,這次因為被詐騙的金額過於龐大,所以來做了幾次筆錄。偶然在路上碰見後,被A某要求一定要找出加害者,並一直提及他和我是中學同學,似乎給其他同僚造成了困擾。」始木一口氣說完後嘆了一口氣,接過汝珍遞來的水杯。


「這麼不要臉的人怎麼就被檢察官遇到了,在案件結束之前,我來當檢察官的保鑣吧!真想看看這種人長什麼樣子。」


「警監不會想看到這種人長什麼樣子的,」始木看了眼所剩不多的點滴袋。「我也不希望讓警監看到這樣的人。」


「當警察看的還會少嗎?」汝珍輕輕壓了下眼頭,故作鎮定地甩甩頭。


「警監要不要休息一會兒,那邊有沙發,」始木指著不遠處,隨即又補充道。「只是以警監的身高,沙發可能略顯狹窄。」


「以前在醫院保護證人的時候也這麼撐過來了,為了看緊檢察官,我會在這裡好好待著。」汝珍走向小沙發,認真地把手放在眼前又比了比對方,熟悉的動作讓始木低下頭笑了。


「我不會離開。」始木看著汝珍才把背貼近椅背就快闔上的雙眼,輕聲地說完就聽見汝珍囁嚅一聲後沉沉睡去。






汝珍張開眼睛時花了比平常更長的時間回神,大概是這陣子工作量繁重再加上始木的消息讓她精神過於緊繃,她不確定自己睡了多久,但以自己縮在沙發上、身上也蓋著一件不應在自己這的毯子時,才終於想起要把目光放回應該躺在床上此刻卻不見蹤影的人。


「唉……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好聽話,」汝珍壓抑著怒氣,一邊甩開毯子,一邊拿出電話試圖撥給始作俑者。「這次再被我抓到,我一定……」


「一定什麼?」才跨出門口就撞上始木,汝珍用力地抓著對方以致於襯衫上出現了比方才躺著時更多的皺褶。


「不是要檢察官不要亂跑嗎?」


「我……,」汝珍隨著始木沒說完的話落下視線,兩罐還泛著水光的可樂被握在他的手中。「只是去買個飲料。」


「啊……我以為,」汝珍失笑看著像做錯事而一臉無辜的始木鬆開了雙手,在想起剛才的失態後尷尬地摸了摸耳朵。「抱歉,我以為檢察官又跑走了。」


「現在沒有離開的理由,」始木說完話後把可樂遞給對方,汝珍接過可樂後像撒嬌般的手便扶上他的手臂,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回病房中。「警監有嗎?」


「有,」汝珍和始木坐在病床一側,慢慢地握住對方的手。「要和檢察官健康地回到現實生活,要和檢察官一起面對、或是一起逃開過去留下的陰影,我有很多離開這裡的理由,但都是和檢察官一起。」


「不會覺得很累嗎?始木看著對方緊緊握住的手,聲音有些不確定。「我的過去。」


「檢察官不會以為別人就沒有過去吧?不管是好的事情還是壞的事情,是好人還是壞人,所有人事物都有自己的過去,不管當下帶來什麼樣的結果,那都已經是不可逆的了,」汝珍另一隻手也覆在他的手上。「但要怎麼解讀那段過去,就是現在的我們可以選擇的。」


「現在的我們……可以選擇的?」始木覆述對方的話。


「剛才說過『記憶還在,但不記得是什麼感覺了。』對吧?現在檢察官可以重新選擇用什麼樣的情緒去面對,人的大腦是可以被騙的。」汝珍抿嘴笑了一下。「雖然我不覺得和檢察官經歷的事情都是假的,也不覺得檢察官在我記憶中騙過我什麼。只是想告訴檢察官,有些事情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嗯,」始木久久說不出話,收緊了手好一陣子才又開口。「像警監的手嗎?」


「嗯,我們可以一起掌握一些、我們曾經以為不可控的事情。」汝珍看著對方小心翼翼看著自己的表情,終於忍不住還是放開了手,把對方緊緊抱在懷中。「現在這一刻,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嗯,」始木學著對方的動作,輕輕低下了頭好讓自己更契合對方的懷抱。「我也是。」


「所以檢察官準備好要走出這裡了嗎?」


「我想答案是『是的』。」


「那檢察官想好等會要怎麼犒賞你的人生導師我了嗎?」


「我剛才買了可樂。」


「用一瓶可樂就想打發我,我這人生導師是不是顯得有點廉價?」


「我的每一刻呢?夠做等值交換嗎?」


「檢察官是想說以身相許嗎?也要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吧!」





兩人步出醫院的背影在夕陽中顯得格外浪漫,如果可以算加分的部分,牢牢牽著沒有放開到手應該可以撐得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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