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上司的辦公室後，原本該直接返回座位上的汝珍改變了前進的方向。她慶幸剛才順手穿上了外套才不至於讓此刻的決定因寒風而變卦。
想起剛才被長官稱讚而讓之前共事的同僚面露不悅，她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她不確定自己懷抱著理想而成為警察，到底為什麼演變成必須處理這些像小孩子般幼稚的人際相處。
——這就是社會化的過程嗎？
她打了方向燈後，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行駛著。因為紅燈停下的片刻，她才發現自己開到了中央地檢署。那個她曾待過一陣子的特檢小組，耳聞他人的近況，對比自己現在的發展，她很深地嘆了口氣。
想起了擔任組長的他，那個在夜裡背著包包沉重的步伐和感覺，原來不是他們五歲的年齡差，而是親身演繹著堅持正義的道路會有多孤獨嗎？
對著手機撥出了對方電話，只響了一聲便接通了。
「嗯，警監？」她聽著對方一貫的稱呼有些恍惚，忽然不曉得自己這通電話到底是真的撥通了，還是只是她想到出神的幻想。「警監？妳好？」
「啊，嗯，你好，」汝珍趕緊回答，想起了一年前統營的案子，她用回答教他要先問候人的那通電話，現在好像反了過來一樣。「有什麼事嗎？」
「不是警監打給我的嗎？」對方停頓了一下，像是能想像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困惑，她才想起的確是自己打通的電話。
「啊，嗯，我是說，最近有什麼事嗎？過得還好嗎？」汝珍看著車窗外還未開始營業的那間小章魚店，想起她迎接他回來卻是等到他們必須站在對立面的那一頓飯。
「和之前差不多，」聽見電話那一頭原有些吵雜的背景音逐漸遠離，猜測對方離開了原本待著的地方。「正在聚餐。」
「抱歉，我挑錯時間打了，那下次再……，」還沒說完的話被他打斷。
「沒事，我還在困擾該怎麼離開，」像是鬆口氣的聲音讓她嘴角揚起了笑容。「並不像之前那麼好開脫，有點麻煩。」
「既然這樣，我正想找個地方吃飯，檢察官要一起嗎？」她看過許多的電影和書籍，得出了一個結論——太多的巧合碰在一起就會稱之為命運。她在斑馬線前遇到了正在通話的對象。
看著眼前相比當年有些許變化的臉，她覺得他的眉眼間沒那麼盛氣凌人，完全想像不到多年後會像隻溫馴的大狗在等著自己開口的樣子。發現自己正在心裡形容對方，她能意識到他們現在和過往一樣卻又不太相似的氛圍是什麼原因。
「檢察官，」汝珍看著對方幫自己放好的餐具突然開口。「想像過組織家庭嗎？」
「嗯？」像是無法理解為何自己突然提起這個話題般的錯愕，她覺得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落寞。「沒有。」
「這樣啊……。」她沒發現他在聽見自己隨口的回答讓他心情有些起伏，才低下頭就聽見他接著說話。
「我的家庭讓我看到有問題的孩子會遇到多少困難，我的職業讓我看到無數個無法接受彼此的戀人互相傷害，如果說在這樣的環境裡還會有憧憬才是假話。」她聽出他的話中帶著玩笑的現實，像許久沒有聽到的幽默而失笑。
「那檢察官，又是抱著什麼樣的想法成為檢察官的呢？」她像漫不經心地提起話題，目光在對方毫無游移的眼神中感到有些心虛。
「不必靠任何人，不需要有任何偏頗的公正，是我最初的想法。」他眨了眨眼，輕聲嘆了口氣。「這讓我想起了當年的面試，像是標準答案一樣的解答。」
「那現在呢？還是檢察官的標準答案嗎？」汝珍看著他又與自己對視的目光，抬起眉頭詢問著。
「嗯，警監呢？有自己的標準答案嗎？」被反問後隨即移開的視線無法控制，她想著自己就像是站在證人席正被質詢的證人一樣，明明有答案卻因為他人的目光而感到懷疑自己。
「不知道，不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答案。」她低下頭，感覺到頭髮搔過側臉，遮住了她必須回答的表情。
「有時候不一定需要正確答案，如果找到可以一起解題的人，這個過程說不定勝過標準答案。」他沒有大聲說話，字句卻鏗鏘有力，她覺得對方也知道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同往常了。
「檢察官是這樣想的啊？」轉移話題似地點點頭，她慶幸餐點上的正是時候，打斷了她還沒能面對的情緒。一頓飯配著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更多的燒酒瓶在週五的深夜間顯得再平常不過。
「檢察官今天走這邊嗎？」汝珍原以為會就地解散的兩人踏上了同一方向的路程，她忍不住開口。
「按照數據分析，深夜歸家的女人遇到危險的可能性偏高，」才打算反駁對方便看見他點頭示意話還沒說完。「警監身為警察沒有錯，但生理構造上有時真的無法改變，更何況警監剛才喝了不少酒，如果要計算酒後可以正常反應的可能性……。」
「可能性……？」
「也許是零也說不定，」他的話就像現在的溫度一樣冷冽，她噘嘴有些不平。「不過我這次短租的房子就在這條路的尾端，所以也算是順路。」
「每次都順路……？」她像玩笑低聲地說著，完全不想理會對方投來的目光有多深邃。「那就先謝謝囉。」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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