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29

秘密森林 - 背影 ( 上 )




進行案件搜查總不會一輩子都順著自己的意,始木跟蹤著懷疑的人卻發現自己也被包圍時出現了不妙的想法。這樣的場景讓他想起了求學時期,那些不記得痛苦只剩下畫面的熟悉。


還在腦中思考著該拿出電話報警,還是先用談判的方式拖延時間。看著來者幾乎手上拿著武器的不善,以寡敵眾絕對不是明智之舉。始木把手機從口袋拿出,示意自己並沒有打算撥通電話的舉動,輕緩地放在地面上。


意料之中對方並沒有打算和他溝通,一群人一哄而上地往他身上出拳和揮棒。他幾乎以為自己可能就會這樣結束在自己還不算太長卻已經堅持很遠的路上。


意識恍惚間他聽見警鈴的聲音,還有一些人挨揍的哀嚎聲和有些熟悉的警告口吻,他不確定剛才那通被設為緊急聯絡人的電話有沒有撥通成功,只覺得身上有好幾處似乎正汩汩地流出鮮血。他被小心地抱在一個溫暖的懷中檢查傷處,他不用睜開眼也能聞到熟悉的味道。


「警監……,」始木不是第一次看見汝珍含著淚的雙眼,但這次原因出在自己身上時,他才突然懂得那種被重視的感覺原來這麼特別。「妳來了。」


「當然要來,我的天……居然下這麼重手,」汝珍握緊對方衣服的手像要撕破他的襯衫。「我們正好在追蹤這群人,才準備收網逮捕就看見檢察官,我還以為是我認錯人……。」


「難怪這麼快就到了。」始木皺起眉頭,感覺到汗水滑落額間,他覺得這大概是出社會後第一次這麼狼狽的樣子——不算他耳鳴發作的時候。


「救護車到了,檢察官先休息一下,我處理完這裡就會馬上過去。」汝珍叮嚀著無法拒絕的始木後,轉身踏入了昏暗卻閃著警用燈的現場,留給始木一個纖細帶著顫抖卻又異常堅強的背影。


他們雖身為公職且性質相近,但其實工作上的交集並沒有想像中來得多。他偶爾會在加班的夜裡,忽然想起那杯深夜送來給他的洋甘菊茶。『如果他沒有因為腦島問題去動了手術而成為現在的樣子』或是『如果她當年沒有如願成為警察而是鑽研畫技成為漫畫家』,他們是不是連工作交集的可能都沒有呢?


『還好我成為了檢察官,還好警監成為了警監。』在失去意識之前他的腦袋裡閃過了這樣的想法。




始木恢復意識時,看著觸目驚心被染紅的白襯衫有些恍惚。想坐起身但無法如願,想把手機拿出來確認時間才混亂想起它被他遺留在現場地面。掙扎著想要轉頭,就看到小心推開門,眼眶紅著的汝珍。


「醒了?」汝珍快步走近對方並輕推回病床上。「還好嗎?需要我叫醫生來嗎?」


「不用,沒關係。」始木伸手扶了下額頭,感覺自己像機器人一樣被插著針的手有些微刺痛感。「現在幾點了?」


「一點半,檢察官現在這樣並不適合離開醫院。」汝珍像是知道他的想法而直接拒絕了他。


「……,」始木想起當時也是紅著眼眶的汝珍說著自己『沒有辦法閉上眼睛』也無法拒絕的畫面。「我知道了。」


「頭……還好嗎?雖然醫生說沒有什麼傷到頭但還是……,」


「現在很晚了,警監先回去休息吧。」始木下意識想避開關於他的腦袋的問題,閉上眼下了逐客令。


「……檢察官的手機我撿回來了,因為不是證物所以沒有扣留的必要,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再打給我。」汝珍從口袋拿出剛才始木被包紮時幾乎被握到發燙的手機放在他的枕邊,輕聲嘆了口氣向後退開。「檢察官好好休息,至少住幾天再回去,拜託你了。」


「好。」始木能感覺汝珍背對的聲音有些發抖。「謝謝。」


「檢察官……,」汝珍停頓了很久,始木猜測她正在壓抑著情緒,儘管還不知道她要發問什麼,但此刻他都不想再繼續今晚的對談。「為什麼把我設成緊急聯絡人呢?」


「……,」始木發現話題由不得他選擇結束,而是沒有辦法回答,看著汝珍幾乎奪門而出的背影他才突然開口。「可以……幫我買杯洋甘菊茶嗎?」


「什麼?」汝珍停在門框上的手放下,難以置信地轉過身確認自己剛才聽見的話。「洋甘菊茶?這時候喝……喝什麼洋甘菊茶,我……。」


「我希望能什麼都不想,好好睡一覺。」始木看著汝珍的表情變化便能知道她瞭解自己的意思。「拜託了。」


「我快去快回。」汝珍把剛才借來的毯子先放在他床旁的椅子上。「等我。」


「好。」





始木還記得動手術前醫生說的那些話,他有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特殊的情緒起伏,直到手術後那些回診檢查和做不完的測試,都讓他更加深信不疑。他想不起自己曾經喜歡什麼和討厭什麼,就像一個只能單向輸入的老舊型電腦,他也在幾乎耗盡所有的母親面前,應承了他會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低調的。


直到那個頂著一頭短髮和警察形象大相逕庭的汝珍用力拍著他的引擎蓋要他下車,直到警局找證物時的二次相遇那雙友好伸來的手,直到他在找金佳英房間殘留的香水味而駐留專櫃前被領著去吃飯後,他才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普通人,在工作之外和一般人有所接觸,雖然也只是同檯共食。而他當時所能做到的謝意就是把平板內找到的監視器畫面分給她看。


始木看著那張被放在椅子上的毯子,似乎借來的主人已有在此留宿的打算有些失神。他想起手術的時候,母親總是坐在那個位置,有時候帶著眼淚,有時候眼神寫著絕望。他不喜歡那樣的感覺,掙扎地坐起身後,把毯子放在了自己的腳邊,等待著汝珍回來。


「花了比預期中還久的時間,找了三家店才找到一樣的洋甘菊茶,」汝珍遞過那杯已經不是燙口溫度的洋甘菊茶,看著已然坐起的身影,試探地往床邊的椅子移動。「檢察官要喝的是這個味道的洋甘菊茶,對吧?」


「不是,」始木皺起眉頭看著對方的動作,伸出手示意對方把椅子搬開。「是警監帶來的洋甘菊茶。」


「說吧!檢察官為什麼會追查這個案子。」汝珍被對方指定坐在離他有些距離遠的沙發上,她慶幸單人病房不用擔心吵到別人的安排。「我不記得我們這個案子有什麼地方會經手檢察官。」


「有一個被害者家屬在當年朴武成的案子之後知道了我,便透過了很多的方式拜託我幫她找回她的兒子,」始木打開杯蓋淺嚐了幾乎冷卻的茶。「那個名字,我剛好在上次警監的電話中聽見。」


「就因為這樣所以決定插手?」汝珍無奈地嘆氣。「我都不知道原來和檢察官沒有關係的事情也會引起檢察官的興趣。」


「不是這樣,是因為……因為警監在調查案子,」始木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杯子。「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只是覺得警監似乎因為這個案子忙得焦頭爛額,我好像……」


「好像……?」汝珍不解地回問,看著對方正視自己的目光感到尷尬。


「好像沒有辦法想像沒有警監的日子,我的意思是,」始木停頓了很久,偏過頭小心地斟酌用詞。「好像已經習慣了和警監一起空閒時吃飯,聊聊近況的日子,但這次的案子讓警監已經很久都沒有回覆訊息或抽空回電。」


「僅僅因為這樣,檢察官就決定插手嗎?」汝珍蹙眉,仍是無法理解地看向他。


「在這個過程中,我隱約感覺到了一點情緒,」始木瞇起眼像是在找尋適當的用詞。「如果那些一閃而過的念頭是被稱之為情緒的話。」


「比如說?」


「當我找到新的線索時,我想馬上打電話給警監,只是又想著這些東西是不是你們已經查到了,如果要用學過的字彙來形容,我的推測是從『喜悅』到『失落』,這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始木像在詢問一般地看向汝珍。


「即便如此,還是想要解決案子?」汝珍站起身,向著始木走近。「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以前動手術的時候,」始木自己提起了話題,又低下頭像是回憶著什麼的開口。「我母親總是坐在這張椅子上,在這個位置,祈禱著我的手術能夠成功,希望我能像個正常的人。」


「這不是檢察官的錯,」汝珍意會地把椅子拉開,輕輕地坐在他的床邊,打破距離的她有點不安但還是繼續談話。「檢察官的頭痛,不就證明了你是正常的人嗎?」


「什麼?」


「在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正常和不正常的人,檢察官的大腦也不是自願選擇發生這樣的事,手術只是讓檢察官對於情緒的敏銳度被降低,」汝珍自嘲似地笑了一下。「自以為是地解讀檢察官……。」


「我是透過警監才能認知到自己的情緒,」始木停頓了一會兒。「對於這件事我並沒有感到反感,只是不想在學習的時候越過了不該被忽視的線。」




( To Be Continue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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