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雷聲傾盆而下的大雨來得太過突然，連睡眠就算不常受到干擾的始木也為之驚醒。他微微地側過身，以背將聲響區之於後，卻隱約聽見了滴答的水聲，忍著睡意半起身，看見睡前留下通風的窗戶濺進了雨水。
——果然宿舍在安排的時候並沒有想過這樣的擺設會有什麼樣的問題。
不曉得是在思考他人的無心，還是懊悔自己明知可能如此卻沒有提前移動書桌位置。走近書桌果不其然看見靠近窗戶那角的筆記本有些濡濕，蹙眉抽起本子，確認沒有影響其中的文字後把窗縫又關上了一些。
想起今天他難得準時地在午間休息前往餐廳用餐——大概是因為汝珍來找他的緣故。看見她熟絡地在角落揮著手，他熟稔地點頭示意並向著她走近。
比起相識當時那幾場帶著距離和微妙默契的飯局，他們現在名符其實成為了一起吃飯的朋友。兩個總是忙起來就忘了好好吃飯的人變成互相提醒的鬧鐘，也算是一種奇妙的緣分——她是這麼說的。
準點用餐讓他們的進食速度能保持在適當咀嚼食物卻又不至於過多話題的節奏上是舒適的，始木發現自己近來並沒有像之前那麼常感到胃不太舒服的狀況，於是默默地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
通常他們會在午飯結束後閒聊一會兒步行到停車場，如果他在情報局附近就是他停在情報局，反之如果是汝珍剛好有到檢察廳附近便是他陪她走去停車場。這樣的午休時間通常都會令他感到完整；偶有突來的電話打斷兩人時，他會略感抱歉地提前離開，而當天下午的情緒也會略為煩躁，雖然不曉得該不該將這些事歸於其中，但不到影響工作的狀態下，他也就由著思緒偶爾出走。
不過今天的出神顯得有些反常。這幾天的午後雷陣雨都在氣象預報之中，但因為他接到汝珍的電話而提前一些離開辦公室忘了這件事；於是在飯局結束之後，忘了帶傘的兩人站在餐廳的屋簷下無助地看著陰暗而厚重的雲朵苦惱，他以為他們會就著雨勢再一起待上一會兒——直到她的情報局同事剛好因為公務也出現在檢察廳並順道在此用餐，還帶了傘。
在午休時間結束前必須趕回情報局的汝珍抱歉地打了聲招呼，牙一咬便走進了對方的傘下，一人的傘被分成兩人份，想當然爾兩人各一側的身軀都因此在暴雨下淋濕。始木點點頭回應汝珍的招呼，看著對方為了快速前往車旁而伸手攬過她的肩頭時，他突然覺得心情有些鬱悶，像是被丟下了一樣的奇特感覺令他有些不舒服。
看著消失在磅礴雨勢中的身影，他索性走回餐廳的等待區椅子，抬頭看著不曉得何時才會結束的雨，一邊在腦袋計算著現在這年齡如若冒雨跑回辦公室而感冒的機率可能為多少後，放棄了準時回去上班；他向來也不是每天都準時上班打卡的人，偶爾也會因為案件需要而離開辦公室，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拿出手機，不想把剩餘時間都留給看雨發呆。
「還好檢察官沒有淋雨跑回去！」汝珍的髮絲因為雨水而有些沾黏在臉上，她灰色的西裝褲邊上暈滿了水漬，明顯經過一場奔跑。她笑了一下，從身後遞出一把價格牌還掛在上方的輕便雨傘。「噹啷，今天是幫助人的好人韓汝珍。」
「謝謝。」始木看著她撐著那把和剛才不同的雨傘，推測是汝珍回到車上後拿著自己的傘，又跑去便利商店買了把傘再特意拿來給他的。他伸手接過雨傘。「這樣不是來不及回去了嗎？」
「所以說拿傘來給你就得走了啊！再約！」汝珍豪邁地丟下揮揮手的背影。這次是真的被丟下了，但並沒有剛才的鬱悶，他覺得汝珍帶來的這把傘像車子的雨刷，將他的情緒一掃而空。他握緊這把汝珍送來的傘，順利地在休息時間結束之前回到了辦公室。
拿起手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在深夜十一點撥通了電話，看來對方並沒有在這時間和他一樣入眠，她比想像中還要短的時間就接起了電話反倒讓始木有些懊悔，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檢察官？」汝珍思考著始木在這時間點打給自己卻沒有即時開口的沉默，忽地想起很久以前她曾對他說過『作惡夢的話就打給她。』這句帶著玩笑的真心話。「作噩夢了嗎？」
「嗯？」不明所以的始木在腦中搜尋著曾經出現過的對話，反射性地開口反駁。「不是，只是…不小心打通了電話。」
「聽這聲音，看來檢察官那裡的雨勢也不小呢……，是被雨吵醒的嗎？」汝珍看了看落地窗外趨緩的雨陣，又拉上了窗簾走回沙發上，縮起身體埋在小毯子之中。
「警監那邊的雨呢？」始木看了眼被放置在門口旁那把今天被送來的傘，走回書桌前又翻出了抽屜最上層那幾張已稍微泛黃的塗鴉。摩娑著隨著時間而有些模糊的筆觸，想起某次造訪龍山署時看見別人桌上也有相似的那些畫，下午那種無以名狀的鬱悶感又有些蠢蠢欲動。
「大概再下一個晚上，明天早上就差不多了吧？」汝珍聽著電話另一頭異於平時的過長沉默，只是靜靜地等待。突然像是被電到一樣地跳起身走向電視櫃旁的小書櫃。「檢察官要聽故事嗎？」
「什麼？」突如其來的變更話題是汝珍偶有的習慣，他雖不致適應不良，但還是需要些時間反應。
「我新買的書，唸一段給檢察官聽聽吧？」汝珍翻起貼上標籤的那一頁，這次走回床邊靠在平時的位置上。「『我問他，為了你最後的愛人是不是可以做些什麼？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前往地球呢？當他回答願意的時候，我看到了千百種不幸中最美好的笑容。那時，我就明白。我們在那裡會很痛苦。但也會更加幸福。』*」
「這是什麼故事？」始木停頓了好一陣子，沒有前後文的故事令他有點難以理解對話。
「檢察官不是問過嗎？『名為”愛”的感情是否會讓人痛下殺手呢？』這是我最近看的書，看著這段的時候總是想起檢察官那時的問題。」汝珍闔上書本，輕輕地摸著書名。「不是很好的睡前故事，檢察官還能接受嗎？其實我不太擅長……。」
「沒有的事，有機會也可以告訴我書名，」始木想起汝珍家中那成堆除了漫畫外還有著各式特別名稱的書籍，他也想試著理解六法全書以外的世界。大概就像為何她的同僚在傘下搭上她的肩膀時，他會有那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一樣。「如果我有時間的話也許也能看一看。」
「好。」汝珍揚起的嘴角沒有發出笑聲，只是想像著始木蹙眉看著那些虛構但帶著其他情感的故事就讓她感到有趣。今天中午他在看見男同事開口邀約時，明明出現了不悅的表情卻還是什麼也沒說，她能理解他一閃而過的表情就是吃醋，但他們這樣的關係本就是朋友以上戀人未滿，不得不說在剛才接通電話的當下，她猜測始木是打來詢問她和男同事的關係，但又猜想也許只是作了惡夢並依約打給她。「檢察官要睡了嗎？」
「嗯。」始木簡短的回答帶著些許倦意，汝珍想起前陣子那通把六法全書當作睡前故事給她念的插曲*笑了出來。
「晚安。」
「晚安。」
*出自《如果我們無法以光速前進》
*之前曾寫過關於始木念睡前故事的小片段
( 這才發現我有些小片段都沒有整理進來，希望我有空能找回這些東西... )
( 這才發現我有些小片段都沒有整理進來，希望我有空能找回這些東西... )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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