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木的手指在手機畫面上停留，他和汝珍平時聯絡並不頻繁，但若是汝珍忙碌於其他事也不會讓文字停留在未完成的狀態太久。
上週去支廳取資料的時候意外碰見了張健，他帶著有些懷念的語氣提起他們當年特檢小組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又突然提起了汝珍，「不曉得她現在在那裡過得怎麼樣⋯⋯，哎唷，我都說了什麼，檢察官不會在意這些事的，不用理我。」隨後便輕拍了他的臂膀示意，就像汝珍當時知道自己不是被私下調查的對象後那樣。
他點開瀏覽器，搜尋近期警察相關的新聞。他想起檢警會議那時她站在大眾面前舉著證據的畫面。腦中又出現了他們去看守所得知她最尊敬的前輩犯錯的事實，她糾結在腿上幾乎擰得發白的雙手。
她向來不是個喜歡讓人擔心的人，偏偏她又是讓人不得不留心的那個人。他迫切地覺得此刻需要知道她是否安好。
始木看了下手錶，確認此時應該不是她會選擇加班的時間後，便撥通了電話。
「喂？檢察官，」等待了很久才被接通了電話，那一頭毫無掩飾的鼻音傳來。「怎麼了？」
「⋯⋯，」始木推測了各種她無法融入新團體的辛苦，或是再度發現其他警察不堪而感到無力的疲累，甚至像那晚在南山她欲言又止的距離感。他決定開口詢問。「警監，還好嗎？」
「嗯？」汝珍不知所以地反問，更讓始木覺得他似乎有些踰矩，明明以前就算再不解，他也總是壓下那樣的念頭，最多以一句『最近不畫畫了嗎』拐彎抹角地傳達他的關心。
「妳的聲音，」始木停頓了很久，想像著汝珍可能正倚在牆邊壓抑著哭泣的情緒回答自己的電話，忽地感到於心不忍。「妳在哭嗎？」
「哭？」汝珍錯愕地回覆他，隨即聽見穿插著咳嗽的笑聲，過了大概幾分鐘，汝珍才又把電話拿近耳邊。「我感冒了，大概是這陣子溫差變化太大，怎麼了？我聽起來很糟糕嗎？」
「有一點。」始木像放下了心中大石，忽然覺得前面關於一切的推測被推翻有些好笑又有點尷尬。「有吃藥了嗎？」
「還沒，家裡的常備藥剛好吃完了，打算再睡一會兒，晚點去買晚餐的時候再去買點藥。」汝珍的聲音聽起來正一邊移動著，他猜測她把電話轉為擴音，因為他清楚聽見了她在裝水的聲音。「檢察官打電話來不會就是為了問這些吧？是上次的案子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嗎？」
「沒有，跟案子沒有關係，」始木也把電話轉為擴音，發動了車子後，一邊在導航上輸入了地址。「只是上次的訊息沒有下文，所以有些好奇是不是我遺漏了什麼。」
「這兩天累積的訊息大概要跟我的腦袋一樣炸掉了，請了兩天假，檢察官的訊息我還沒有空看，」汝珍摸了摸似乎還有些高溫的額頭，昏沉地嘆了口氣。「先這樣吧。我先去休息一下。」
「好，」始木回答後，思考了一秒又加上了一句。「多喝點水。」
「好，謝謝。」汝珍聽見他說出有些彆扭的問候忍不住失笑，想起之前連接起電話要先打招呼的習慣也是她特別的畫面。搖搖頭甩開多餘的想法，汝珍拿起手機又回到了房間。
「警監，在休息嗎？」始木的聲音再次從話筒傳來，汝珍努力睜開雙眼卻疲於坐起身。
「嗯，怎麼了？」她不確定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始木反常地連打兩通電話，她只知道現在身體像千斤重般難以移動。
「嗯，我剛好經過了藥局，現在在妳家樓下。」始木站在黑色大門前，等待汝珍的回應。
「咦？現在，現在在我家樓下？」汝珍像被冷水潑過一般清醒不少，拖著身體去按開了樓下的門鎖，撐著身體走回餐桌前坐下。「開門了，自己上來吧。」
「好。」始木掛斷了電話後走上樓梯，抬頭望著樓梯間卻不像上次看見熟悉的身影。還沒確定是哪一戶就看見位在走廊尾的門開著一條縫，他徑直地走過去。「警監？」
「門沒鎖。」汝珍的聲音比起電話中更來得沙啞，始木踏進玄關就聞到了汝珍衣服上常有的香氛味道。「抱歉，我實在不太有力氣，沒辦法招待檢察官什麼。」
「沒事，是我太唐突打擾，」始木脫掉鞋子便看見坐在餐桌旁的汝珍，一人居住的房子一瞬間便被瀏覽完畢。「藥局的人員說，這顆紅色的是流鼻水的話可以吃的，黃色的是咳嗽的，白色這顆始如果有發燒⋯⋯，」
「謝謝。」汝珍看著認真解說的始木笑了出來。接過他遞來的各種藥品，瞬間也聞到了熱食的味道。
「這些藥物都是建議飯後再吃，所以我也買了點粥。」始木把食物放在桌上，看見汝珍撐著身體去拿了兩個碗，正打算拒絕。「我不⋯⋯」
他的肚子卻不合群地發出了聲音。
「不要跟我說你不餓，放心，兩個碗，我等會過去沙發那邊吃，會避免傳染給檢察官的。」汝珍把粥分裝在兩個碗中，拿起份量較少的那碗走向沙發。
「身體，還好嗎？」始木看著走路不太穩的汝珍忍不住發問。
「檢察官送來這碗粥讓我好了一半了，」一邊吃著一邊笑的汝珍看見始木眨了眨眼，又揮了揮手。「我開玩笑的，不過以前檢察官不是都不在意這些的嗎？」
「做為可樂的回禮，」始木的聲音忽然有些含糊。「我並不想欠任何人。」
「可樂？⋯⋯啊，那時候的事啊？」汝珍想起了樓梯間那瓶冰鎮的可樂。「都那麼久了居然還記得，也是，檢察官就是記憶力過人。」
「不過請假了兩天，沒有去看醫生嗎？」始木蹙眉問道。
「這兩天基本上就是一直睡覺，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不過也多虧睡了這兩天，已經比較好了。」汝珍看著始木像當時一樣清空了碗笑了出來。「檢察官餓的話，旁邊那裡還有泡麵，可以自己煮一下。」
「沒關係。」始木整理完後便起身準備離開。「保重身體。」
「檢察官，」汝珍叫住了走往玄關的身影。「謝謝你。」
看見汝珍有些含淚的雙眼，始木輕輕鞠躬示意便帶上了大門。電子提示音讓他回神，隔了好一會兒才邁開步伐。
翌日始木也感冒了，忍不住想起讓強壯的汝珍也睡了兩天的病毒果然不一樣。
至於汝珍有沒有一樣關心始木呢？也許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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