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森林 - 下雨了 ( 中 )

 

汝珍坐在寂靜的辦公室裡，美其名是認真努力工作的組長代表，實際上只有她才知道獨立的空間帶給她的壓迫感讓她有多難以喘息。以前在龍山署總能聽見大家吵吵鬧鬧的聲音，儘管她打發時間的畫功總是逃不過調侃，但至少那時她沒有那麼孤單。

她看著百葉窗片後不甚清楚的光線，那扇緊閉的門把她推離了人群。她腦海裡浮現了英雄電影裡曾出現過的台詞『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她真的有那樣的能力打開門突破一個又一個的關卡嗎？現在的她總是會在敲門聲響起時，閃過一絲心慌，她不知道進來的人是帶著燙手山芋還是不安好心。


靠在高級的辦公椅上卻如坐針氈，她想起自己當年還說要當第一線當到退休的熱血。明明也沒有多少年，那段記憶卻在繁忙的日常公務中變得遙遠又陌生。她忽然想起那個下午，她為了案子而闖入了那位檢察官的辦公室的下午。前一晚還看著新聞為他被電視新聞上打著馬賽克的臉說出的話感到不平和不安，隔一天就在他的辦公室沙發上睡到不省人事。


當年被問到有沒有初戀和過往情人們而呆滯的那張臉，在今天下著雨的午後，和她的臉距離成為零。那是他的初吻嗎？她不確定他輕輕握住她手腕的手是因為擋雨才濕透，還是因為緊張出了汗。她甚至在他靜止的嘴唇碰觸時，還思考了要不要再向前踏近一步。然而他就這樣退開了，就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轉過臉開始盯著漸漸變弱的雨勢。


這是什麼純情電影的開端嗎？但他忽然在雨滴變小而逃開的背影，似乎就這樣澆熄了一段剛萌芽的愛情。她甚至沒來得及反應，不管是抓住他問那個親吻是什麼意思，還是像她待在一線總是身手快於思考的先給他個過肩摔都好，她什麼也沒能問出口，就像當年那個被問到初戀就當機又無害的純情面孔一樣，只不過這次主角變成了她。




仲夏的細雨總伴隨著悶熱的風，汝珍一邊拍掉防風外套上的水滴，一邊思考著這種不大也不小的雨到底意義在哪時，忽然有腳步聲快步地跟上自己，她反射性地回過頭。除了遮蔽在頭頂上的透明傘外，還有那個親了人就逃跑、害她這幾天都不時失神的罪魁禍首檢察官。


「我的車在前面，」始木的話很短，汝珍還沒解讀完他這句話的意思，他自顧自地拉起她一隻手握住溫熱的握把處。「不要感冒了。」


汝珍一瞬間閃過想把雨傘像標槍扔出去、擲向那個再度落荒而逃的背影，卻又洩氣一般地看著剛才被包覆著手殘留下的餘溫。這不是她的初戀，但他留給她的每個背影都像懷著少女情懷時、看著籃球場上揮灑著汗水還帶著陽光笑容的風雲人物的心情。明明這像狐狸一樣狡猾的檢察官在校時肯定不是什麼運動健將，也絕對不是什麼帥氣的風雲人物，她會生出這樣的聯想絕對是哪裡出了差錯，就像他問她『妳有男朋友嗎？』一樣會錯意罷了。絕對是這樣。


她看著那輛熟悉的車駛離眼前，想起當年那個看起來一臉沒什麼情緒說出冷冽話語的始木，又想起對方被她問起初戀時那幾乎凝結空氣的沉默。到底哪一個才是她以為夠熟識而能心血來潮約吃飯的黃始木呢？


她不想承認放任對方靠近自己的私心，如果通通推托到對方身上能讓她又開始小鹿亂撞的心好過一些，那『黃始木檢察官就是狐狸。』這個結論就能得到准許。現在回想起來，他們好像就一直站在別人看來會太過曖昧的距離，只是當事者兩人從來沒有回應過這件事；或者說，她總是單方面抹去了他們之間的可能性。想起當年那張隨手畫給他的大腦畫，那時還說對方也許也有著其他的心思來著，但從沒想過她會出現在那片未填滿的空白之中。


我們之間。


那年在副駕駛座重複她說出的話的檢察官，竟然也有那樣脫序的一面嗎？她一直以為他會做出這樣的行為只有可能在很醉很醉、那種無法控制的時候，畢竟人在酒精面前都只是凡夫俗子。如果發生在那種時刻她也許還能假裝斷片什麼都沒發生過。偏偏一切發生在他們日常的見面，一場季節裡常有的午後雷陣雨，一聲再習慣不過的「警監。」之後，


啊，警校畢業的韓汝珍居然也有這麼一天嗎？


坐進車內抖落傘上的雨水時才發現違和處，明明這場雨的雨勢不大，甚至斷斷續續的，那這把傘到底是在雨中被使用了多久才能在她接手後還有這樣的水量呢？她回頭看了看剛才始木向著她跑來的方向，決定在『下次看見他絕對要問出口的問題』裡再記上一筆。

 

 

( To Be Continu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