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森林 - 溫度

『鏘鏘──提早送檢察官的聖誕節禮物。』


一早踏進辦公室的始木從事務官手中接過未署名的包裹，從熟悉的字跡和稱呼能推測送的人就是汝珍。他領著包裹走回座位上，充斥著森林紅紅綠綠的包裝紙讓他不曉得該從何下手，尤其在看見事務官和輔佐檢察官的眼神後更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壓下想拆開的念頭，他不動聲色地把包裹放在另一旁的桌子下，繼續開始正常的一天。


一直到中午事務官向他打招呼要出去用餐，始木的注意力才終於再度移回那個包裹上。確認辦公室只剩下自己後，他又拿起了那個包裹，研究了包裝方式，莫名地開始揣想汝珍包裝時的心情；終於在沒破壞任何一點包裝的狀態下打開了包裹。印著前不久才看見的品牌名字時，他忽然想起那次飯局。





「哇……現在廣告的產品都置入這麼明顯的嗎？由衷佩服說著那些臺詞的演員呢。」汝珍看著店家的電視畫面讚嘆道。坐在對面的始木也跟著抬起頭看向了螢幕。「真的這麼神奇的話，這個世界的未來真的不得了了呢。」


「怎麼說？」始木看著畫面又跳回正常的劇情，剛才一閃而過的廣告品牌卻記入了腦海裡。他試圖把注意力轉回眼前的晚餐和汝珍說的話。


「號稱薄薄一件就能抵抗酷寒韓國天氣的外套，如果沒有廣告不實的話，將來不就也有機會穿著越來越輕便地去南極啊、還是北極的地方旅行嗎？」汝珍輕輕揮舞著筷子，像是看見了什麼一樣的眼睛閃閃的。


「警監想去那麼冷的地方旅行嗎？」始木微微縮了一下脖子，明明坐在暖桌旁卻沒來由地感到有些寒冷。


「南極有企鵝，北極有熊還有極光，旅行社不都說什麼是一生一次的旅行嗎？」汝珍突然想起和始木初次見面時也是在有些寒冷的天氣，後來相識的這些年冬天沒錯過他總是穿得暖暖的裝束。「話說回來，檢察官很怕冷對吧？總是看你穿得很保暖，剛剛那種衣服，不會想買來試試看嗎？」


「沒有什麼興趣，」始木又往嘴裡塞了一口烏龍麵。「說實在幾乎都在家和辦公室，待在戶外的時間並不多，算起來並不划算。」


「果然是斤斤計較的檢察官呢！」看見始木忽地抬起頭的表情，隨即抬起手制止對方。「我開玩笑的，真是的。」


「我說了什麼嗎？」始木看起來一臉無辜，換來汝珍癟嘴。


「沒有，檢察官什麼都不用說。」汝珍隨即拿起手機敲敲打打，兩人的飯局總會有些公事需要緊急回覆，始木也就沒特別留意。







「冬天檢察官，我看到快遞狀態顯示已送達，如何？」汝珍歡快的語氣從電話一頭傳來，始木還停留在第一句新來的暱稱感到困惑，隨即又低頭看了看手中已經拆開原有包裝的外套。


「讓警監破費了，」始木想起那幾張沒有辦法衡量價值的畫作後，忍不住開口。「多少錢？我轉帳給妳。」


「檢察官不會以為那件衣服是賄賂吧？嗯？認識這麼多年連點禮物都不能送嗎？」汝珍大概能想像始木那一臉準備拒絕的表情。「真不該在上面寫上『檢察官­』的對吧？不然我收回改成檢察官的名字，你的心裡會能接受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大概能聽出汝珍語氣中略帶著的不悅，閃過一絲懊悔開口的始木撓了撓耳鬢。「謝謝。」


「咦？所以檢察官接受了嗎？」汝珍聽起來剛走出餐廳坐上車子，吵雜的背景聲忽然變得安靜。「我思考很久怎樣才不會被檢察官直接退件耶！」


「……，」始木又碰了碰外套，把它披在椅背上。腦海中忽然想起廣告那時那幾句曖昧的對白，隨即又蹙眉。「我需要做些什麼嗎？回禮什麼的。」


「什麼回禮啊？」汝珍笑得說話都有些岔氣，繫上安全帶後邊發動車子離開。「我不是那種要回禮的人，有的時候送禮只是真心地希望一個人開心，看見別人開心就感覺到滿足了，懂嗎？」


「嗯。」儘管他不太懂還是應答了，直到通話結束他也沒能理解底為什麼要送給他這件外套。







「所以說這件外套怎麼樣？」汝珍走進餐廳看見把新外套披在椅背上的背影，忍不住一掌拍在他的背上。


「什麼怎麼樣？」始木蹙眉輕輕伸展了一下被打的上背，等待對方坐下。


「有沒有廣告不實啊？我實在是太好奇它是不是真的那麼神奇了。」汝珍舉起手邊準備點餐。


「知道之後呢？」對話被點餐打斷，始木等待又只剩下兩人的時候才再度開口。「知道之後呢？」


「買一件來穿啊？」汝珍笑了一下。「開玩笑的，我沒那麼怕冷，只是想說如果真的不錯，也許之後也可以推薦別人。」


「我以為警監打算大手筆送身邊人一人一件。」


「我又不是開銀行的，」汝珍輪流斟滿燒酒杯，拿起始木擺放在紙巾上的餐具先向小菜開動。「到現在還是覺得我在賄賂？」


「沒有，」始木抿起嘴坐直身體，罕見地向汝珍半傾身鞠躬。「謝謝。」


「嚇我一跳，檢察官突然這麼禮貌做什麼？」汝珍也跟著直起身子，尷尬地回道。「……不客氣。」


氣氛忽然變得像那支曖昧的廣告一樣詭譎，始木看著汝珍不太自在的動作，想起過去總是被自己搞砸的那些公事飯局，第一次冒出了感到抱歉的心情。「抱歉。」


「為什麼要抱歉？」汝珍不解地反問，一邊慶幸餐點送上的正是時候。


「我好像搞砸了，」始木看著冒煙的餐點，等待汝珍動筷之後才跟著動作。「我……。」


「這種時候先填飽肚子再說。」汝珍打斷了始木的話，迫不及待往嘴裡送進熟悉的蔥餅。






「其實外套並沒有那麼神奇，也沒有那麼保暖，如果要說它廣告不實大概會被以消費者主觀的感受駁回。」這句話在始木嘴邊停留了很久，直到他以為兩人都只是微醺而沒能說出口。本來打算秉實告知的心情在路邊等待代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檢察官，」汝珍鮮少喝到雙頰透紅，動了動身體以便讓自己暖活。「有時候收到禮物或是讚美誇獎，只要一句『謝謝。』就可以解決了，知道嗎？」


「我並不常收到禮物或是誇獎，但現在知道了。」


「檢察官長得帥，很聰明，這些話都是讚美啊！檢察官身邊的人都不會說嗎？」汝珍側過臉撐著下巴看著他。


「不會。」始木忽然覺得代駕似乎有點太久了，忍不住探出身體看著馬路。


「今年冬天好像特別冷呢！」汝珍沒搭理始木低聲的回應，自顧自地玩著口中冒出的煙。「連我都覺得有點冷呢！車子怎麼還沒來啊？」


「要穿嗎？」始木直接脫下了外套遞給汝珍。從原有的溫度接收到冰冷空氣還是讓始木忍不住打了個顫。想著讓送禮的人直接體驗產品是更有效的方法，沒想到汝珍瞇起眼打量著他。


「男人隨便脫外套給女人穿很容易產生誤會的，檢察官知道嗎？」第N次像是教導他的語氣讓他偏過了頭。他看起來真的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嗎？


「外套實測，這樣可以嗎？」始木眨了眨眼，等待著對方接過。


「同意，果然是檢察官。」汝珍接過外套後套在身上。「不行，太暖了，這樣一點都不準確，外套上只有檢察官身體的溫度。」


「我的……溫度？」始木還沒來得及向駛近的車子招手示意，就感覺到了背後的溫度。


「這種衣服的概念就是要人體先發熱之後才能保持溫度才對，說得像是不可思議的新科技一樣。」穿著給他的外套環在腰間的雙手讓始木確認汝珍的醉度。「果然廣告不實。」






──『穿著這件外套就像我抱著妳一樣溫暖。』





始木忽然想起了廣告最後那句臺詞。

(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