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Money

是我和我家Money的故事。

突然才發現，我好像從來沒有好好寫下過Money的生活。昨天看見臉書提醒才想起，『啊，今年是Money離開第五年了呢。』本來昨天想打開電腦堅持寫日記這件事，想了想還是決定把清醒的時間都留給她。

看見提醒時本來還想了一會兒，『Money是五年前今天離開的嗎？怎麼好像跟記憶中不太一樣。』可能是為了淡忘她離開那時的記憶，還是努力想了想，果然錯了。五年前的昨天是我回家後她完全站不起來、完全沒辦法來迎接我的第一天，而也是她這樣的狀態我們才得以把她帶出門看醫生......。她那陣子長了顆明顯的瘤，一直很想帶她去看醫生，但可能是出門對她來說總是不好的記憶所以她會反抗得非常厲害，也就一直拖著......。帶去給醫生檢查後，我記得自己當下覺得全世界都要崩塌了。醫生說：「就算動手術，以她的高齡也不一定撐得過術後。」真的天人交戰了很久，全部人把這決定權交給我。不希望Money最後一面不在我們身邊，還是把她帶回家了。

我記得那幾天我剛好新工作上工，上班前我提前跑去她旁邊順順她的毛，餵她吃飯喝水（當時已經只能側躺完全無法再起身了），跟她說：「因為是新工作員工訓練而已，很快就會結束回來的。」然後結束工作又快快趕回家繼續陪她換尿墊一邊聊聊天。儘管她已經沒辦法坐或靠近我，但她一如往常地用尾巴拍來拍去給我回應（現在想起她的旋風尾巴還是又笑又淚的）。

第三天晚上，剛好一個朋友到家附近問我有什麼可以吃的，我跑去她旁邊說：「等我一下下，我出去吃個飯就回來。」等吃完飯回到家，我媽就叫住我：「Money走了。」我記得我就開始哭了（現在也哭了）。明明說我只是出去一下下，為什麼不讓我陪妳閉眼呢？忘記後來怎麼回房間了，好像翻出了很多很多她的照片吧？

隔天依舊再去對她說說話，說：「我出門上班，很快回來。」記得一路去上班眼淚沒停過，一邊查資料該如何幫她處理後事。和妹妹聯繫了一間能幫忙處理的，約好隔天來帶她。那幾天回家好空虛，我總是很習慣回到家聽著她走在木板地上發出的聲音，還有尾巴總是甩在各種地方而有的聲音。

Money是2005年來到我家的，那時候還住在北投，出生在隔壁鄰居家，某一天忽然就跑到我家半開放式那種老舊車庫。鄰居也笑說：「可能有緣吧？就給你們好了。」當然為了要養她也是經過一些堅持，包括兩位大人當時的反對。他們同意留下她，但只能住在車庫。記得那時候我還很開心到學校跟同學說我家有狗了（那時候還偷偷帶同學回家看她而印象深刻）！出太陽的時候還好一點點至少車庫不會直曬，但下雨的時候就讓我很捨不得，要特地跑出去看她餵她。終於有一天，好像是颱風要來了還是什麼的，兩位大人終於同意我們把她帶進屋子裡。那時候她還不抗拒我們抱起她（也是她那時候沒那麼大隻），帶進廁所好好地洗乾淨後，在家裡買了個她能住得下的籠子讓她開始了宅狗的日子。

初搬進家裡，她總是什麼都想表達意見而叫個不停，我還能摸摸她讓她安靜一會兒，但大人沒那麼有耐心，不是吼她就是會用掃把刮過她的籠子嚇她，我記得我的阻止永遠無效，現在想來還是對她很抱歉。『抱歉那時候沒能好好保護妳。』但她真的讓我不用去補習的下課後日子過得非常有趣。

上大學後我從表哥那借到了單眼相機，第一張就是拍她。國高中時手機的畫質好糟糕，為了給她更好更大的版面決定用這兩張，來證明她當時在舊家的樣子。小時候看膽小狗英雄看太多，忍不住跟奧提斯一樣會叫她「小笨狗」；源自那時訓練她去廁所大小便，她本來想要站直身阻止我關門，結果反倒自己把門給關上了......。說到廁所，只要大人不在家我就會偷偷把她放出來走一走，雖然因為大人的囤物症幾乎沒什麼能走路的空間，但比起她的籠子，我想她和我可以在我的籠子裡一起、體驗稍微自由一點點的空間；拉回來廁所，把她放出來之後她總是很黏人，我連去廁所她都會坐在我旁邊幫我看著門XD 我記得我好幾次對她說「這時候不用保護我。」XD

還一臉無辜又可愛。都不知道到底是妳要保護我還是我要保護妳這個明明一點聲響就會嚇不停的小傢伙。難怪說狗像主人，對不起我太軟弱又不適應這個世界，搞得妳也像我一樣。但她也保護過我們，那時候大人沒有按時繳房租，房東跑來瘋狂敲門和從窗戶看屋內狀況的吼聲真的很可怕（雖然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寄生上流》但我們家當時住的就是那種半地下屋）。大人出門工作就算了，我們三個小孩下了課就只能躲在家，面對那可怕的狀況，是Money奮力叫著才讓房東後期沒有再來找我們幾個小孩在的時間出現。（我也不知道遲繳這件事後來大人怎麼處理就是了，連我們學費都得想辦法申請延繳、餐費還幾乎不足的狀況下......，嗯。）

現在看回舊照，不要說那環境不適合她，甚至說要讓我們三個小孩長大都是非常糟糕的環境......。有時候總是很想問她「會不會對我們當初執意要養妳、讓妳在這樣的環境長大是個很錯誤的決定呢？」但每次看到她那種像是全世界只有我們的眼神，「我能給妳什麼就通通給妳，希望這樣的愛能夠對得起妳。」

和她一起生活沒多久其實大人也曾經受不了她的叫聲，硬是讓我用牽繩拖著她出門要載去山上還是哪裡丟掉。她被拖出門塞上車後我只能摸著一直發抖的她，除了哭什麼也做不了。慶幸地是北投是個小地方，最終兜了好幾個圈都不適合就又回家了。從那之後她就非常抗拒出門了，大概知道那一次是為什麼被帶出門的吧......。

在那之後，大人要我找同學把她送養掉，那時好不容易談到一位同學家裡同意，我非常不願意、但還是千哄百哄地牽著她到一段距離遠的同學家。聽到同學媽媽說：「我以為是小的那種狗，這麼大隻的話我們沒辦法耶！」不曉得鬆了多大口氣，開開心心地牽她回家。途中經過一戶也有養狗的住家，聽叫聲是那種博美或是西施小小狗，但因為她第一次聽到，嚇到讓鍊繩都扯斷了，直衝附近車底下戒備又害怕地躲起來。我記得那天後來下雨，忘記在雨中求了她多久，才終於讓她在沒有牽繩的狀況走出來，還好是在家門口，她照著出門的路又走了回去。

總之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什麼需要遛她的日子，初來那陣子有出門過兩三次，記得那時候還因為她的顏色而取名「小米」XD（現在想來好荒謬但好好笑） 還好後來想了最適合她、也適合我們的名字Money。

一直到大學家裡的紛爭告一個段落，大人們最終決定分開後，我們三姐弟先打包自己的東西前往新家，也因為那時還要上課變得沒辦法常常回北投。大概這樣有半年的時間吧？（聽說我媽都有跟她精神喊話：「哥哥姐姐很快就回來接妳了。」沒想到她會做這種事。）後來東西都搬得差不多之後，大人租了貨車準備讓她上車。想當然爾，前面出門經歷都這麼糟，她當然也本能會抗拒並閃開。

為了抱她上車而被她掙扎時咬破了手，當時流了很多血，她的眼神也非常攻擊性，看見我們要靠近就往後一直退。後來媽媽受不了，就說租車時間差不多，得先出發了。看著她躲地遠遠的、慢慢離開視線中我又哭了，「害怕她被其他流浪狗欺負、害怕被抓走、害怕她受傷。」然後媽媽說：「她說不定緣分跟我們就到這裡了。」哭得更厲害了。被拉著去打了支破傷風，在新家一整個晚上哭個不停（總是除了哭什麼事情也做不了......）擔心她一個第一次在外面過夜。

慶幸地是當時弟弟高中畢業也考到了機車駕照，隔天一大早就載著我回去舊家附近，一遍又一遍地繞著找她的身影。大概來回找了好幾個小時，幾乎心碎，一邊哭一邊站在舊家門口，正打算在臉書社團發文請人幫忙留意她時，真的是文字打到一半，熟悉的身影就從手機上方出現。我有個很特別的口哨調，當我一吹出那瞬間、她馬上動了耳朵轉過來看我，真的是奔向她，我百米最佳紀錄了吧？不曉得是她看到我終於穩定了還是我看到她更安心，總之再次把她哄回家。

應該又是過了兩三個星期吧？我和弟弟找到了大箱子，用盡各種方法終於讓她進去箱子，然後放在機車前方，我拉著牽繩，並微微前傾身體不停摸著她和喊話。終於成功讓她進到新家後，馬上指令弟弟去買附近已經吃慣好吃的滷肉飯給她補一補。

我大概又哭了吧？當年SONY手機這畫質真的是（好想嫌棄w但想想也是2016的手機就算了）。那時候租的房子是兩層樓（5+6頂層），也終於可以不用讓她住在籠子裡了，樓上只有妹妹一間房間，房間內+外整個空間都是她的活動空間。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過去十年都住在半地下屋內，她很不會也很抗拒走樓梯。所以每天回家都會看到這個畫面↓

（她等門的方式真像個小老頭XD）

 

活動空間變大後，當然就開始有各式的照片可以幫她拍了<3 加上當時也大四了，沒課的時間就是在家和她一起，最喜歡聽見我準備上樓時她興奮瘋狂甩尾巴的樣子。有一次妹妹的鞋櫃旁掛了個塑膠袋，她的旋風尾巴快把塑膠袋給打出了個洞吧！？w我討厭我自己的時候想起她都會覺得很溫暖，至少在她面前我是她的唯一，就算她只是蹭蹭討摸，也會讓我覺得我原來可以是重要的......她也對我很重要<3。我那時在系辦打工時買到了朋友便宜售出的Canon單眼，本來是要拿來追星和練習攝影，結果不曉得是不是在舊家受潮又入塵，最後拍的幾張就是下面這第一張。我的狗狗Model一百分哪！看看這笑容和眼神，太愛妳了，真的。

狗奴才手機裡總要有這種迷之視角啊！就是那種明明看起來不明而且亂七八糟但看起來就是很可愛的照片。記得大學同學有特別問都給她吃些什麼，為什麼鼻子看起來好濕潤好健康，我回答她跟我們一樣都是吃一般的那種飼料，有時候我會跑去買罐罐或潔牙棒那種東西給她啃一啃，大概就這樣而已。但知道可以從狗的鼻子判斷狀態後，總是會很認真研究她的鼻子，總是把我的手弄得溼答答的鼻子。

那時候看到這照片還忍不住讚嘆她真的相比當初來家裡的時候，長大了好多。

我記得好像是有一次哭到幾乎崩潰，想著如果要離開這世界，我一定要好好跟她道別。結果我上樓後，她就像這個樣子，一會兒突然嘴巴就閉了起來，開始用頭蹭我的腿邊，也發出了嗚咽聲，我其實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覺到我的目的。總之摸一摸她後，我還是想留在她身邊。雖然她還是會抗拒我們類似要抱她的大動作，但能讓我小小力、小小地搭她的肩就已經是很大的進展了，那時候她讓我這樣抱了抱她。

有一次居然被我看見她出現這種樣子，又心疼又好笑，那陣子寒流來我還特意跑去買了毯子要給她，結果她這麼鬱卒。真的是好的不學盡學壞的......。

 

毯子啦衣服啦通通希望她能保暖一點，但就像會踢被子的小孩一樣，總是走著走著就掉了。

 

 

後來的日子她終於變得放鬆一些了，以前只要我們和她在同一空間她就不會坐下或睡覺，但慢慢能看見她原地坐下縮起身子、甚至是放心地睡覺時，真的很感動。

最受不了就是這個，每次都擔心她靠太近會燙傷，默默地把她推離一點點，她就又會靠回暖爐前。最後妥協地是想著『如果她真的不舒服會自己移開的吧？」至少寒流來的時候她有暖源可以靠近、好好睡覺。

（第一次嘗試放影片，沒得預覽不曉得放出來會是什麼樣子。）

我就判斷妳這樣是非常舒適了。

出社會之後有一次下班回家遇到大停電，整天開著吹她的電風扇當然沒辦法運作，自己流了整身汗也要上樓幫她扇風。我是真的奴才啊！

兩年後，承租的房東表示想把房子收回來，於是搬家工程又再來了一次。但比起當初辛苦的哄進箱子裡，這次我們準備好了籠子，還把她喜歡吃的零食放進去逗她，但她也很聰明看到籠子就發現苗頭不對，又開始了拉鋸戰。沒花多久時間她就進去籠子裡了，這次搬家工人在我們不停跟著和撈叨下很小心地載她到了我們的新家。也因為前面兩年住慣了兩層，這次依舊找了兩層的住家，一到點馬上把她放出籠子到處跑。（她的指甲真的是我很苦惱的地方，每次想剪都要花費九牛二虎之力才碰得到她一根指頭......明知指甲過長對她很不好，但想到她之前咬我那次抗拒的眼神，她看起來沒有很不舒服就也只能放任她這樣了。）

 

搬來新家之後，她偶爾會這樣趴在樓梯口，懶洋洋地看著我拍她。當然是我沒有喊出她的名字的時候，就這樣懶懶地休息。

 

 

她真的不曉得為什麼後來很容易出現這種很欠扁又很好笑的表情給我拍，想要摸她搭搭肩她也會伸出手反勾住我的手，就變成一個很奇妙的畫面。

這張榮登我朋友群第一名愛照（已經變迷因的程度，常常cue這張出來玩），她每次聽見我們買吃的東西回來時的聲音就會好奇，偏偏她又不敢下樓梯，就會從欄杆縫中探出一顆頭看看我們吃什麼東西XD

說到迷因，這張是我弟後來拍到的。妹妹結婚搬出去之後，樓上就剩下我弟和她，我弟說有次午覺醒來看到這樣子覺得很好笑就拍起來了。（每次需要笑一笑的時候就會點出來看w）不知道她當時在想什麼XD

出賣醜照的時刻again。那時候我的同事家裡也都有養狗，同事甚至買了機器自己製作狗狗零食，特地帶了一包讓我回家給她。美食當前形象什麼的看來都不是很重要哪。

又一年的寒流，因為弟弟房間沒有暖氣，多買了好幾條毯子給她睡覺。幫她鋪好很快就全部亂成一團，幫她蓋好就又會因為我要下樓而起身亂掉，記得那年冬天我很忙，忙著想辦法讓她能暖暖地睡覺。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小的時候沒有什麼太多玩具，我買了小玩偶給她，總是咬著甩個兩下就不玩了，然後跑回我身邊。看來狗奴才比較好玩。

（最經典的甩玩具，最後還用耳朵和背影來表示她的What happend？）

幫她拍了張證件照（X）太呆太可愛了<3。

送我狗零食的同事們去逛了寵物展的樣子，說看到這錢包就直接想到我，讓我把Money帶在身上。結果沒想到被我拿來拍這種照片XD Money：Excuse me?

慢慢地讓我可以抱她了，時間大概是五月多了。

最後幾天，因為沒辦法好好進食開始消瘦憔悴了......。

 

最後她留給我們的名字，和她的樣子。我記得人員把她的骨灰交給我，讓我選個地方幫她撒下。人員說：「可以跟Money說，以後有很多狗狗陪她一起玩。」我脫口而出：「她很膽小，我想幫她選個角落一點點的位置，讓她有空間可以跑一跑，也不會被其他狗狗嚇到的那種地方。」人員就帶著我到了一棵樹下，那裡看起來真的很好。感覺她這十多年不曾盡情奔跑過的日子現在可以體驗看看了，一邊忍著眼淚一邊把她的骨灰撒在了樹的周遭，這十多年的陪伴真的讓我成長了好多，許下了「我雖然一直覺得我會下地獄，但我會努力做個好人、多做好事去天堂找她，期待我們再次相遇的那天。」的願望。

道別那一天沒想到轉眼就五年了，偶爾會慶幸我的體質比較敏感、易作夢，好幾次夢到她出現。看到她的樣子還是一樣漂亮，那樣笑著，雖然現在想起來還是會哭，但我也記得很多她好笑又可愛的一面，我真的真的很愛妳，直到我生命盡頭的那一天也不會停止。

我好想妳，Money呀！希望我這些話妳都能夠聽見，謝謝妳陪伴我的這些年，我真的很愛妳。